白蘆平原是平坦的,但要想截擊在白蘆平原上的人,不可避免有幾道山谷要走。
那些山谷陡峭複雜,山脊狹窄,縱使山羊也難在其中攀爬,兼以雪霧瀰漫,上山路陡,本來是不適合伏擊的。但那其中有另一樣危險。
他無意識地攥緊了手。
有幾秒鐘黎鳴鋏覺得另一個人影站在自己身邊,或許是睫上融雪帶來的幻影。
那個人冷淡地用側影對著他,一雙金色的眼睛望著前面不知道什麼方向。
這個場景熟悉極了,在前往北方拔釘子時,她就是這樣凝視著逐漸遷走的牧民,可是那時的她很快轉過臉來,對他露出了柔和的神情。
她不會回過頭來了。黎鳴鋏想。
「我們畢竟已經是敵人了。」他默念著,「你和那些牧民不一樣。」
凝雪結成的水霧從他眼睫上抖落,消失,那個沉默的影子不見蹤影。黎鳴鋏直起後背轉過頭,臉上已經沒有任何動搖的表情。
「此前從營中帶出的七十頭健騾何在?」他說,「全部都趕出來。」
風夾雜著細微的雪粒,拍在臉上有割面的痛感。
走在排頭的騎兵拉了拉臉上的擋風面具,他必須儘量小口呼吸,避免呼出的白氣打濕面具。
整個隊伍像是一條深色的蛇形,沿著曲折的灰白小路向前。前方奔走的斥候策馬回返,跑到最前面的兩位將領面前。
「報,前方已至谷地,約莫六里有餘。」
趙一石頷首,眼光瞥向自己身邊那位,何翠子摘掉了面具,取下頭盔,正在用左手作尺比量著那山谷。
「派遣斥候去崖頂看了嗎?」她問,「這可能是個打伏擊的地方,第五靖也不是愚人,不會放任我們圍剿他的部將。」
「喏,何將軍,已然探查過,並無行軍的痕跡。」
何翠子把手放下來,抖了抖手裡這一會工夫就凍硬了的面具,把它戴回去。雖然她沒說什麼,但眉頭仍舊皺著。
「可有不妥?」趙一石低聲問她。
何翠子輕輕搖了搖頭。
平心而論,趙一石沒想到自己還有領兵的機會。沉州生變的那天晚上他被海石花結結實實捅了一刀,雖然不致命,但道義上已經斷送了他的前程。
他是什麼人?是在奪權的夜晚站錯隊的舊臣,那一刀是殿下慈悲才沒有捅進他胸口。任何領袖都不會放任他這樣的人繼續擁有軍權。
如果她仁慈,可能會把他調到一個閒差去。如果她雷霆手段,也可能剝去他全部的軍職,把他趕回去養老。沒有任何一個可能是他還留在原地,手握一支強有力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