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有些痴痴地笑,聲音卻變弱。等到換崗的時候,來叫他的士兵發現他靠著柵欄睡著,再一摸人已經凍硬了。
死亡如此輕柔如紗地隨雪落下。
晚食還沒做出來,外面的天就黑透,黎鳴鋏讓火頭兵先煮些麵湯給大家驅寒,說是麵湯,其實就是開水。可風太大火生不旺,水也久久不能開,沒有辦法,只能讓士兵們圍著火各自取暖。
風聲更重了。
角落裡的士兵捂起耳朵來,那風聲實在是太惱人,它不肯好好地嚎叫,銳鳴,只是一刻不停地嗚咽。
在嗚咽聲中他們總能聽到熟悉的人的聲音,是爺娘,是妻子,是早上還一起操練的同袍,晚上他已經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你聽,」終於分到一碗熱水的士兵低聲說,「是不是有人在吹塤?」
被問到的那個人就下意識豎起耳朵來,確實是有人在吹塤!那聲音離得不近,但分外清晰,有些人用手指敲著膝蓋,就慢慢摸出一段旋律來。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
在凜凜的風雪裡,一個身形佇立在風中。他的衣袍被捲動著,白雪已經覆蓋了髮絲,如果有夜中失路的旅人看到這畫面,或許會把他當作山上的哪位神靈膜拜。那是多麼美的一張臉啊,好像月亮未曾被重雲遮住,而是墜落到了地面上一樣。
然而為何他手捧陶塤,吹奏著這樣悲愴的調子呢?
為何他身邊綻放出如此多如蓮如曇的花朵,每一朵花都用模糊的人聲呢喃著呢?
雪要下大了。
到清晨雪才有停的跡象,上午才完全停。嬴寒山等了一刻,沒有等到擎雲營那邊的任何消息。
「他對手底下人的控制力比許多年長他的將領都好。」圖盧·烏蘭古躲在嬴寒山的帳篷里喝加了炒麵的奶茶,裡面又加鹽又加糖,看得嬴寒山直皺眉。
「是也不是,」嬴寒山說,「因為整個北邊,比起上下級,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家族。」
圖盧詫異地揚起眉毛,然後頗自得地直了直後背,她是想起了自己的軍隊也像是一個家族,所以有這樣的凝聚力。
「但有個壞處,」嬴寒山說,「如果所有人的信念都維繫在那位大家長身上,一旦大家長身死,他們的信念就會崩塌。」
她走到案前,拿起上面的一隻盒子,盒中是一枚甲片,大致是護心甲的位置。甲片已經被擦拭得很乾淨,但接縫處仍舊暗紅留存,嬴寒山把盒子蓋上,喚來使者。
「把這個送去擎雲營。」
使者去了許久,直到午後才回,他帶回來一條回話,說對面的主將想要見殿下。嬴寒山給自己的茶碗倒滿茶,又因為發現裡面加了大料而無情推開,她對著空空的桌面沉思一會,問了個和會面無關的問題。
「黎鳴鋏看起來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