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崢優恨我,我能理解,」聞修越將車拐向停車場,車燈在昏暗的通道里投下狹長的光影,「他肯定在想,如果沒有我這個哥哥,父親當年一定會救他;如果沒有我,韓祁會不會喜歡他;如果我當時沒有拒絕韓祁,那幫學生就不會辱罵韓祁,他也不會在去世前還要承受羞辱——至少能安心告白,了卻心愿。」
「韓祁走後,他突然跟父親說想轉學去國外讀書。」聞修越停好車,靠在車椅上閉了下眼,沉聲道,「我爸捨不得他小小年紀就去國外,可一想起當年的事就愧疚,最終還是咬著牙答應了。他執意去M國,一來是韓祁的事給他很大的打擊,二來……」頓了頓,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或許是想逃離那些回憶吧。」
聞修越此前從未跟他提過這些事。和聞修越在一起時,季煜烽總是幸福快樂的。他潛意識裡以為,聞修越是高高在上的豪門少爺,有著優越的出身、順遂的人生軌跡,生活里除了面臨工作壓力,應當再無其他煩惱,卻沒想到,他居然藏著這麼多心事。
雖說季煜烽也覺得聞崢優有些可憐,但細想之下,這一切似乎又與聞修越關聯不大。這就像價格不菲的榴槤,有人覺得好吃,有人聞著味就碰都不想碰。不同的人,對同一件事本就會有不同的解讀。
季煜烽摘下安全帶,轉頭直視著聞修越,一字一句認真道:「這件事真的和你沒關係,你別太自責。首先,你父親先救你並不是故意放棄你弟弟,當時那種情況,如果想兩個都救,很可能一個都保不住。你弟弟最後也沒死成,不該把帳算在你頭上。再者,拒絕他人是你的權利,你不必因為他生病了就勉強接受。你弟弟喜歡韓祁是他的事兒,他完全可以勇敢些,早一步向韓祁表明心意,而不是把遺憾和怨恨都歸結於你拒絕了韓祁。」
季煜烽本就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很多話他懶得迂迴,直截了當地道:「上次出車禍差點要了你的命,你沒深究,說到底還是覺得對不住你弟弟。畢竟你們同父同母,血脈相連,這種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情羈絆,我們這些外人根本沒法感同身受。但現在你們也算扯平了,你不欠他的。」
這些事,聞修越今天才和他說,想必也從來沒和其他人提起過。季煜烽看著他垂眸時睫毛在光影里投下的陰影,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他藏在心底多年的刺,無人可訴,亦無法自洽。
車內的氛圍依舊安靜,卻不像方才那種壓抑。
季煜烽伸手握住聞修越的手,觸到他細膩的肌膚,忽然想起這人在商場上遊刃有餘的談笑風生,以及對自己百般寵愛的模樣。那些看似雲淡風輕的背後,也有著如此沉重的過往。
「想通了就好。」他輕輕晃了晃對方的手,迎上聞修越抬眼看來的目光,發現那人眼底的沉鬱淺了些。
夕陽的光斑落在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聞修越托起季煜烽的手,輕輕吻了一下。抬眼,神色溫柔又專註:「季小狗,上帝賜給我這輩子最珍貴的禮物,就是你。」
季煜烽勾唇懶懶地笑了一下,他們在小區停下,想來聞修越也是聽了他的話,打算在家吃飯,晃了下手機道:「早上瞅了眼冰箱,裡面除了幾瓶飲料,沒什麼東西,要不要去超市買?」
聞修越心情很好,在車裡都忍不住小動作,捏了捏他的臉:「好。」
兩人走進超市,暖黃色的燈光下,貨架間飄來烘焙區的黃油香氣,推著購物車的主婦們輕聲交談著。季煜烽發現,聞修越挑東西時和自己一樣,只顧自己想要的,壓根不看價簽。
正要結帳,他掏出手機,發現聞修越已經掃碼付了款。服務員打包時,季煜烽順著她的動作望向收銀台,檯面上零散擺著口香糖、巧克力等小零食。
藍色杜/蕾/斯的包裝盒在其中格外顯眼。
目光一頓,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酒店看見這玩意時,耳尖瞬間燒得通紅。現在再看到,心裡早就沒了當初的慌亂無措。
他和聞修越從不用這玩意兒。
指尖輕接過購物袋,他忽然低笑一聲。
假如男人能生孩子,恐怕自己早就懷上好幾回了。
回到家裡,季煜烽掃了眼手機,剛過六點出頭。今天沒加班,時間充裕得很。抬眼看向從臥室換好居家服走來的聞修越:「餓了的話,先喝盒牛奶墊墊肚子。」
聞修越說了聲「不餓」,從餐桌上拿起新買的格子圍裙系好,也進了廚房。
季煜烽挑眉看著這人在料理台前站定。好傢夥,大少爺這是要親自下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