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沒有根基,唯一的依靠就是陛下的王權,一路上的爭權奪利,他似乎早就忘了當年讀書的初心。
此次奉命隨軍監督,他知道所做之事是兩邊不討好,但為了身家性命,他只能按照陛下的吩咐做事。
可這幾個月來,李書珩的所作所為他都盡收眼底,一清二楚。
他不明白這樣霽月清風的人,陛下緣何那般忌憚。
「王監軍,怎麼不過來和大家烤肉喝酒呢?」
李書珩注意到王監軍的落寞,除夕之夜,都是離家之人,何必要帶著往日的不快呢。
於是他端著酒碗走到王監軍跟前,笑語盈盈,禮數周全。
「我只是一時走神。」
王監軍回過神來,李書珩的眸子太過清澈,卻照見他往日所為是多麼不堪。
他有些自慚形愧。
「來啊,王監軍,聞淵早就聽說過你當年文壇辯論的大名,今夜何不讓聞淵我見識見識。」
有了李書珩的帶頭,韓聞淵也湊了過來,他在家時總聽堂兄提起這位寒門侍郎,總說他才氣頗高。
是以,他早就想見識見識這位王監軍的才氣了。
而且,除夕就是該熱鬧些才好。
「什麼文壇辯論,都是些雕蟲小技罷了。」
王監軍整理好外露的情緒,又是平日裡的冷漠疏離。
既然已經忘了當年的初心,又何必再提,他此生唯一的依靠只能是陛下的王權。
就算是錯,他也願一錯到底。
「主帥,我有些醉了,就先告辭了。」
沒有給李書珩面子,王監軍直接起身告退,眾人一時譁然。
「好,王監軍可要保重身體啊。」李書珩也不氣惱,人各有志,有些事根本不必勉強。
待王監軍走後,軍營又恢復了方才的熱鬧。
蘇珏抄起身邊的酒罈子倒了一碗酒遞給許攸。
許攸毫不拒絕的接過來,喝了一半,然後也不知是想起什麼來,長嘆了一口氣,「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什麼?」蘇珏有些摸不著頭腦。
「沒什麼。」許攸搖了搖頭,轉過眼去看天上的新月,「蘇先生,你想家嗎?」
「想,當然想。」蘇珏說著,自己把酒碗添滿,乾脆利落的將酒倒進嘴裡。
「那蘇先生覺得這場仗會打到什麼時候呢?」
「我也不知道。」
蘇珏只管笑著,一碗接著一碗不停的灌酒,然後緩緩道,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蘇珏模糊溫潤的聲音在嘈雜熱鬧的軍營里倏然響起,。
音量不高,卻還是一字一句砸進了眾人的心。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他們這些人遠征邊關,誰也不知歸期,甚至不知回歸故里時他們死生幾何。
借著蘇珏的口,他們心底的思鄉之情被勾起,細細密密地疼蔓延在眾人心間。
「真希望戰事快些結束啊。」說罷,蘇珏又端起酒碗來往嘴邊送,這次被李書珩眼疾手快的攔住。
「蘇先生,莫要喝這麼多的酒,會傷身的。」
蘇珏依言乖巧的放下了酒碗,他看向李書珩,看了半晌,才含糊不清道,「主帥,你別死,好不好?」
此言一出,眾人俱靜。
蘇先生在說什麼醉話,主帥好端端的,怎麼會死呢?
「蘇先生,主帥好好的坐在這,你是不是糊塗了?」陸明小孩子心性,直接說出了心中所想。
「小孩子別問這麼多哦。」陸羽捂住了陸明的嘴,目光看向一旁的李書珩。
只見李書珩的嘴角還噙著淡淡的笑意,「許大夫,蘇先生醉了,你帶他下去休息吧。」
「是,主帥。」
……
除夕寒風,月至中天。
十二樓中燒著爐火,全然感覺不到外面冷風刺骨。
沈爺從外面掀開帘子進來,一眼瞧見青蓮先生正帶著大家圍在桌前烤肉。
方老挽著袖子手法熟稔,方成岷燙著清酒。
沈華則是在一邊認真的串著鹿肉,季大夫嘛,他在旁邊擺了個椅子,抱了一盤點心,一會兒給小招娣一個,一會兒給小暑兒一個。
「話說那個臭小子的配方還真不錯,就是今年他沒口福嘍!」
「也不知道他吃沒吃到餃子,別是挨餓了。」
青蓮先生他們早就習慣了季大夫的口是心非,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沈爺解了斗篷掛在一邊,走過去還未開口,青蓮先生便抬起頭來:「夢溪,你回來了,玉華那邊可有消息?」
「公子來了信,說是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