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珏便也順著他的力從棺木中爬出。
此情此景,倒真與九年前他在墳中逃出一條性命十分相似。
往事流轉,終究落成此時的模樣。
蘇珏坐在楚越的墳前,一時無言。
「行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事了拂衣去,裴尚軒走的沒有一絲猶豫。
他不過受人之託,事情既已辦成,他也沒什麼多留的必要。
反正他敢篤定這個人不會再尋死。
……
回城的路上,一座破落的小廟。
牆皮斑駁的角落裡支著一桿破布,上面潦草寫著「占卜問事」四個字,陰惻惻的風撩著地上已經褪色的紙錢皮。
「公子且留步。」
蘇珏詫異回頭,卻見一老道士搖著把破蒲扇,咧嘴笑了笑,「公子因緣牽絆太多,怕是難以長壽啊!」
蘇珏聽言,沒有太大的表情:「道長,我知道。」
聞言,老道長卻搖了搖頭,「知也不知,公子還沒悟透。」
「知或不知又有何區別?」
蘇珏搖頭苦笑。
「公子此言差矣,如若能窺得天機,豈不是多了一分改命的機會?」
「道長此言可真?」蘇珏心裡泛起了一絲漣漪。
「自然是真。」
「還請道長賜教。」
「不用別的,公子且將生辰八字給我就是。」
「好,那煩請道長了。」
老道長遞過來一張字箋,廊下燈籠昏暗,蘇珏在朱紅的字箋上寫上一個「珏」字,然後細細寫著生辰八字。
老道士看著字箋,沉默了半晌,才慢慢捋著花白鬍鬚道:「不對,不對,這命與運完全不是一人,公子莫不是寫錯了……」
蘇珏剛要說話,那老道士卻突然換了說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命運不相合,天命亦不知,未來如何,竟窺不出一星半點,這樣的命和運還真是少見……」
蘇珏皺了皺眉,目光落在那老道士臉上。那老道發須雜亂如蓬草,皮膚蠟黃如雞皮,大半張臉隱在黑夜裡,讓人看不真切。
「我活了半輩子,竟看不穿公子的命格,有運無命,有命無運皆匯於一身,怎麼會……」
「我……」
蘇珏正準備說些什麼,被老道士開口打斷。
「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貧道要也休息了,公子若有疑問就自己回去琢磨琢磨吧。」
老道士蒲扇一揮,直接將蘇珏推出了門外,順手關上了廟門。
徒留蘇珏在門外不知所措。
有運無命,有命無運。
老道長剛才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
「公子……」
「公子?」
「蘇珏哥哥!」
紛亂的聲音似乎終於將床上的病人攪醒,蘇珏眉睫輕顫,一時竟有些迷茫。
自梅林回來後,他進門便吐了幾口血,隨後更是硬推開了沈爺的攙扶,只是自己鎖在房間裡,呆呆地枯坐了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了過去,亦或是暈過去。
如今他閉著眼也能想到,季大夫當時憤怒到鬍子快要吹到房頂上去的模樣。
蘇珏自知不是什麼合格的病人,只難為了季大夫,還有十二樓的諸位家人。
蘇珏閉著眼,心中盤算一圈,暗暗苦笑。
自己越來越不像新元紀的人了。
可是不知怎的,剛剛的夢那般真實,或許是受了刺激,他似乎回到了無名村。
那時,他還是蘇十三。
他看見自己做了私塾里的先生,那是從前未有的平淡。
對蘇十三來說,教書雖說是大材小用,可他卻樂在其中。
況且因為十三先生,村裡的女孩子也可以來私塾讀書,所以在孩子們的眼裡,蘇十三是頂好頂好的人
或許蘇十三也會記起之前的日子,他也只是搖頭一笑。
彼時總以為世事完滿,如今卻是事與願違。
一時之前,此方天地只有自己一人。
在夢裡,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邊靜靜的看著。
他看著院中穿著淡藍色儒衫的蘇十三,慢悠悠地在學童書桌間踱步,溫潤的嗓音念著「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底下學童們稚嫩甜美的聲音附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