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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邊天際泛起魚肚白,關外沙丘上零星立著幾杆斷旗,在晨風裡輕輕搖晃,像是陣亡者未及收回的手。

……

三千玄甲軍一路開拔,一路暢通無阻。

他們出了嘉峪關,繼續往冀州行進,路過菩提城之時,菩提城卻城門緊閉。

刺骨的寒風風裹著碎雪撲在玄甲上,李元勝的白須凝著冰碴,每說一個字都似在嚼碎琉璃。

菩提城箭樓檐角的銅鈴早被摘去,空留十二道鐵鉤在風裡搖晃,像極了楚雲軒懸在登仙樓的十二盞人皮燈籠。

quot開城門!quot

李書珩高舉虎符,青銅螭紋映著殘陽,折出森冷寒芒。

城頭守將忽舉銅鏡,蟠龍紋鏡框將夕照聚成利刃,直刺人眼。

李書珩以臂遮目,卻還是從指縫間窺見銅鏡邊緣刻著的蟠龍紋——那是御用之物。

quot聖諭!quot

守將的嗓音被朔風撕成碎片,quot冀州玄甲軍擅離駐地,自立朝廷,反心昭彰,就地正法……quot

伴隨著守將的喊聲,鮮卑人的戰鼓已震得地動山搖。

原來那日嘉峪關上的節節敗退不過是權宜之計,他們竟還有後手。

如今他們兵力不足,之前又經歷苦戰,此時圍剿,事半功倍。

想通了其中關竅,李元勝仰天大笑,笑聲中帶著鐵鏽味:quot好個回馬槍!quot

李元勝話音剛落,陸羽的連弩破空而至,箭簇撞在銅鏡上迸出藍火。

少年參將的吼聲混著馬蹄聲沖陣而來:quot王爺!末將願為先鋒!quot

quot允!傳令!後軍變前……quot

李元勝話音未落,山巔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積雪裹挾著巨石傾瀉而下,將玄甲軍截成三段。

鮮卑人的狼頭旗從雪霧中顯現,箭雨裹著硫磺火球撲面而來。

quot結龜甲陣!quot

李元勝橫槊立馬,濺起的血花在雪地上綻開紅梅。

李書珩則揮劍劈開流矢,突然瞥見敵陣中閃過元夏金帳衛的彎刀寒光。

他心頭劇震,終於明白這場伏擊遠比想像中兇險。

之前他們在嘉峪關外三十里處遇見突厥游騎,那些蠻子竟列陣相迎,仿佛早知他們的行軍路線。

……

與此同時,蘇珏踩著半融的積雪走過瓮城,甲冑上凝結的血珠隨著步伐簌簌墜落。

他彎腰拾起一面殘破的玄色軍旗,指尖撫過quot李quot字繡紋時,遠處傳來馬蹄踏碎薄冰的脆響。

quot還剩三處糧倉。quot

李明月翻身下馬,暗紅披風掃過遍地箭簇。

他摘下護臂時露出腕間青紫勒痕,那是白日裡拽住驚馬韁繩時留下的。

兩人在城頭對視一眼,暮色里同時伸手去接軍士遞來的名冊,指尖相觸時又各自錯開半寸。

三更梆子響過第五聲,蘇珏猛然從行軍榻上坐起。

冷汗浸透的中衣緊貼脊背,掌心還殘留著夢中的觸感——李書珩的銀甲碎成滿地星子,菩提城護城河的水漫過李元勝戰靴上的雲紋。

他踉蹌著撲到銅盆前,喉間翻湧的血腥氣隨著月光潑灑在地,暗紅斑痕竟與之前觀星時見到的熒惑犯心宿之象如出一轍。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值夜親衛舉著火把追出來,蘇珏已經策馬穿過中軍營帳。

雪粒扑打在臉上化作細密銀針,他攥著韁繩的手指骨節發白,眼前不斷閃過夢中的情景。

又是一場悲劇,他知道,這是上天給他的啟示。

軍帳簾幕突然自內掀開,李明月提著雁翎刀疾步而出。

他發間有些散亂,顯然是倉促起身,肩頭還沾著半片未化的雪花。

夢,又是夢,他也夢到了菩提城。

兩人在十步之遙同時勒住腳步,月光將他們的影子釘在雪地上,李明月率先開口,「待一切結束,立刻拔營。quot

李明月的刀鞘叩在凍土上,驚起棲在轅門旗杆的寒鴉。

只此一句,蘇珏便什麼都明白了。

歷史好似一場輪迴,他們不過是其中的微茫罷了。

「是,侯爺。」

「蘇先生,早些休息。」

李明月轉身時披風掃過蘇珏染血的袖口,低聲補了句:quot蘇先生,我讓軍醫備了參片。quot

……

嘉峪關的城牆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青灰色。

李書珩抹了把臉上的血污,發現指縫間黏著的不知是腦漿還是碎肉。

三日,整整三日,他們像困獸般被鎖在這座菩提孤城。

苦戰三日,李書珩的左臂已纏滿浸血的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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