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盡心思把你養到這麼大,怎麼會不要你。」公儀仇似是被她的模樣取悅,神色居然柔和了一些,「只是你不是小孩子了,該為先生做些事了。」
蕭景姝這才鬆了一口氣:「先生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最重要的是,格外聽他的話。
公儀仇端起面前的白瓷碗,湯匙在粥中慢慢攪動著,「這兩天收拾幾件衣裳,兩天後鍾越會帶你走,要做什麼你聽她安排便是。」
說著又看了一眼蕭景姝身後那個又啞又笨的丫頭:「巫嬰也可以繼續跟著你。」
蕭景姝低頭應是。
粥里的藥材不再有苦味,只泛著淡淡的清香。明明是同樣的藥膳,可經由她的手做出來就是更好入口些。
弄得他這些年對身邊伺候的廚子都挑揀了不少。
公儀仇放下湯匙,又問:「臨走前要見她一面麼?」
雖然未說明,但他們都知曉這個「她」說的是誰。
住在別院寺廟中閉門不出的那個女人。
蕭景姝的生母。
蕭景姝垂眸,聲音微不可聞:「……她怕是不願見我。」
這十幾年裡她見過的寥寥數人中,最恨她的怕就是她的母親韋……氏了。
不過她不在乎。除了巫嬰,這裡所有的人都憎惡她,多一個韋氏也無所謂。
「那便不見了。」公儀仇並不在意她們見不見面,只是提醒道,「但你要永遠記得,她是你的母親。」
「我知道的,先生。」蕭景姝先是膝行後退些許,而後慢慢躬身俯首,觸及到泛著冷意的地面。
她的頭腦從未如現在這般靈醒。
「父母於我有生育之恩,無他們七娘便無緣降於世。先生於我有養育之恩,無先生七娘便無緣存於世。」
蕭景姝聽見自己緩慢而堅定的聲音,這些話像是從她的血肉中長出,所聞之人無不信這些話與她牢不可分:「是以七娘在世一日,便永遠不忘己身之責。」
公儀仇抬了抬手,道:「去吧。」
蕭景姝這才起身,對著公儀仇與他身後的鐘越福身行禮後才告退。
靜候在一旁的巫嬰為她披上了大氅。室外寒風依舊刺骨,可蕭景姝卻感覺心中如有烈火燎原。
侍衛依舊跟著到了她平日裡住的留芳閣。緊挨著迴廊的錦窗還開著,窗下擺了一張書案,案上字帖已被飛雪沾濕。
蕭景姝瞥了一眼,毫不猶豫地把這幾天練的字全都扔進了炭盆里。
她有將練不好的字燒掉的習慣,侍衛對此習以為常。
各異的字體被炭火吞沒,只余幾張寫得工整漂亮的簪花小楷。錦窗合上,遮擋住所有的窺探,片刻後巫嬰的耳朵動了動,重重呼出一口氣。
外面的人已經走了。
蕭景姝將妝奩里的幾個瓷瓶挨著貼身衣物放好,向後靠進了巫嬰懷裡。
從公儀仇說出讓她離開的話時便克制的雀躍終於在這一瞬傾泄出來,可是她不敢出聲,只有喜悅的顫慄席捲全身,靠著巫嬰才堪堪站住。
「阿嬰。」蕭景姝輕聲喃喃,「十五年了,我終於能離開這座牢籠了。」
原來每夜都會沉浸的夢,竟有一日會成真。
第2章 定安侯 我不做亂臣賊子,但也絕非什麼……
長安,萬年縣。
午後下衙的時辰,趙縣令處理完公文,正琢磨著後廚今日做了什麼菜踏出書房,就見廊下吊出一個人來。
素來穩重的趙縣令嚇得踉蹌了一下,無聲地罵了句祖宗。
田柒雙腿勾在樑上,倒掛著招呼趙縣令:「老趙,吃了沒?」
趙縣令皮笑肉不笑:「正要去吃。」
田柒聞言從樑上跳了下來,猴一樣的矯健靈敏:「正巧我也沒吃,捎我一個。」
趙縣令並沒有計較這半大小子的失禮,捻著鬍子問:「你怎的突然來了,是君侯有何差遣麼?」
「君侯月余前就出門了,一個親信都沒帶在身邊。」田柒從荷包里摸出兩顆松子,咬得咯嘣響,「這幾日有人瞧見阿索在附近捕獵,我估摸著君侯要從萬年縣這邊回來,便趕過來了。」
趙縣令想起了什麼,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前兩日給我送信的信鷹翅膀都被撕裂了。」
原來是那隻萬鷹之王在附近。
田柒「嘿」了一聲:「我說君侯怎麼會從這邊回來,原來是逮著你的信鷹了!什麼信?哪裡來的?你是不是又和金陵那邊暗通曲款……」
「那叫暗通款曲!」趙縣令嗤了一聲,而後反應過來啐了他一口,「不會說話就閉嘴,我同金陵的往來一向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