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說蕭景姝總是有些心不在焉。
雨季潮濕,腿又開始隱隱作痛。公儀仇無心去給蕭景姝上課,也無心處理公事。
半晌時分,鍾越抱著一條被藥草熏過的毯子走了進來,公儀仇很是莫名:「這法子幾年前不就已經不管用了麼?」
鍾越面露尷尬:「這……這是七娘送過來的。」
公儀仇聞言氣笑了:「怎麼,她這是照料那個苗女的時候順道想起討好我來了?」
不是前幾日忤逆他的時候了?
鍾越低聲道:「……只有這一條,還是七娘親手熏的。」
室內陷入了詭異的靜默,片刻後公儀仇淡淡開口:「丟出去。」
後頭又丟出去了許多東西。
她親手做的護膝,服藥後用以壓制苦澀的蜜餞,甚至連她交上的日常功課都不想看了。
巫嬰的腿傷得很重,沒有三五月養不好。
在這期間公儀仇離開了別院。蕭景姝探聽到了他回來的日子,在他回來前三天讓已經好得差不多的巫嬰站了起來。
而後,本就提心弔膽了數月的她又打開窗子吹了一夜風,終於如願以償的病倒了。
蕭景姝以往也大病過幾次,每次公儀仇都會來看她,畢竟她這條命還有些用處。
這次蕭景姝也如願等到了公儀仇。
她燒得神智模糊,可心裡一直壓著沒做完的事,因此在公儀仇來時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只是裝出了不清醒的樣子,迷迷糊糊喊「先生?」
床邊的公儀仇不理她,她便當做自己看到的是幻影,伸手摸了摸他的膝蓋,喃喃說了聲「不疼了啊」,又閉上了眼睛。
她放在公儀仇腿上的手沒收回來,明顯感覺到那隻手快被屋子裡的大夫、鍾越以及公儀仇自己盯穿了。
信念支撐著她繼續裝睡。
片刻後她聽見離開的腳步聲,可手下的觸感還在,公儀仇還在。
神志漸漸被迷霧籠罩,半夢半醒之間,蕭景姝似乎聽到了公儀仇的聲音。
他說:「我真想殺了你。」
於是蕭景姝明白,他很難再殺了自己了。
她終於放心地睡了過去。
在那以後,別院裡的人對她好了許多——至少明面上好了許多,公儀仇也會滿足一些她額外的需求。
譬如想學廚藝,譬如想養些花草。
當然,這些都要打著「為先生好」的幌子,她做好的東西還要自己先吃以示沒有毒。
只可惜收效甚微,四年才攢出些易容膏以及迷藥之類的東西。甚至易容膏只夠她一個人用,巫嬰都沒有易容,只略略改了改眉形塗黃了膚色。
蕭景姝又將毒經細細翻閱了一遍,找出了所有能將人毒啞的方子。
巫嬰的嗓子是當年逃出苗疆時被同族所傷,既然是毒,那肯定能找出解法。
只是苗疆的毒太多太雜了,有的是蠱毒,有的是自己調製的毒,有的是二者結合,甚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毒法。
還是要多試。蕭景姝心道,明日先去城中藥鋪里買些藥,還可以去草木繁盛的後山轉一轉。
她將毒經收好,又摸出只剩薄薄一個底的易容膏瓷瓶,走進臥房對著梳妝檯上的銅鏡做出幾個或喜或嗔的神情,而後將那些膏體均勻塗在了不會影響神情的地方。
這裡厚一些,那裡輕一些。
塗完後她已然變回了那副小家碧玉的模樣,又取出另一個碧色瓷瓶,用裡面的汁液將臉與雙手都塗黃了。
做完這些,蕭景姝踢下繡鞋,倒在了鋪好嶄新被褥的榻上。
若往後都是這般不必仰人鼻息的日子,即便頂著一輩子假臉她都願意。
……
藥材在哪裡都是金貴東西,從城中各個藥鋪里買了許多藥材後,蕭景姝手裡已經沒有多少銀子了。
她藉此搗鼓出了不少毒藥與解藥,每樣都餵了一些給烏梢,將本就烏黑的小蛇養得更加油光水滑——它本來就要用毒養著才能愈發強大。
它自己將毒消化完了,便咬著蕭景姝的指尖飲血進食,也能順帶將蕭景姝的體質反哺到不受毒侵。
也是烏梢這些日子長進了才願意這樣做,以往它自己都活得悽慘,也給主人帶不來多少好處。
「再這般下去,你給海東青下的毒用我的血就能解了罷?」蕭景姝蹭了蹭烏梢的腦袋,「你不幫忙,只能我自己『割肉餵鷹』了。」
烏梢聞言頓時收回了牙,都不管自己還沒吃飽了。
你想都不要想!
你知不知道你的血是蛇廢了多大力氣反哺回去的珍寶,居然想隨意給那隻蠢鷹?!
蕭景姝越來越能領悟它在想寫什麼,抿唇笑了起來:「不逗你了,繼續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