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八九歲時就從人牙子手裡買下的女孩子,一直養在這處別業里,請了大家教習歌舞,郡王瞧瞧有沒有喜歡的。」
衛覬面上帶著一層浮於表面的笑,抬手指了指:「這位娘子的琵琶彈得極好。」
於是在劉侍郎的示意下,那位琵琶女含羞帶怯地靠了過去。衛覬慢條斯理地撩起她的袖子,露出她手臂上一道道未褪去的紅痕。
劉侍郎臉色一變。
衛覬臉上的笑有些奇怪了,是那種瞭然中夾雜著輕蔑的神色:「劉兄看著正直,沒想到竟有這種喜好啊。」
劉侍郎慌亂之中誤將這諷刺當成了歡場中人的調笑,訕訕道:「郡王也是風雅之人,想來也見慣了這些的……」
蕭不言懶得再聽他們你來我往打機鋒了,只道:「劉侍郎別業里的花草倒很是名貴,加上這座別業里其餘的陳設,能抵得上我們西北一年的軍費。」
兵部已經欠了他三年軍費了,他此番立功回京後居然依舊哭窮,此番不將這堆蛀蟲全處置了他就枉為一方統帥。
他也沒管衛覬「先抓住他把柄,暫且不要生事」的阻攔,直接命手下人將姓劉的查了個底朝天,剩下幾日聽了不少下屬的怒罵:「姓劉的真不是個東西,盡弄這些下流手段……有個小娘子和屬下的女兒差不多大,身上被打得沒一塊好肉,還覺得姓劉的是對她好呢!」
「君侯,後山里挖出二十多具女屍……」
「君侯君侯,怪不得姓劉的這麼噁心人呢,原來是幾年前傷了根本瘋魔了……」
蕭不言聽了這些髒東西,愈發覺得就該快很準地拔掉這根毒刺。
至於連帶著牽扯到的其餘高官,以及因他直接將所有人捅了出來而忙到焦頭爛額的衛覬,並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只是朝堂上瘋狗攀咬起來實在吵鬧,甚至還試圖給他的下屬潑髒水。
他被吵得心煩意亂,拿起象牙的笏板,乾脆利落對著叫得最歡的那幾人的嘴抽了下去。
原本就嘈雜一片的朝堂靜默一瞬,隨即炸開了,夾雜著上方中和帝「放肆」的怒喝以及劉忠嗣「你這般衝動,如何能擔起肱骨之臣的重任」的斥責。
他提高了嗓音,將這些雜七雜八的爭吵都壓了下去:「肱骨遲早被這些蛀蟲給蛀爛了!」
四周終於安靜了。他將染血的笏板扔到一旁,撩起紫袍跪了下去:「用罪臣私產補足軍費,陛下是覺得有何不妥麼?」
中和帝看起來想罵他什麼,卻被劉忠嗣攔住了。他的聲音很老,卻依舊清晰:「這件事沒什麼可說的,你錯在不該沒有上報私自查抄官員府邸!蕭不言,你眼裡有沒有這個朝廷?!」
同劉忠嗣說話蕭不言自覺不用跪,於是自顧自起身:「上報?若先上報,還能直接糾出這麼多人麼?」
劉忠嗣一時啞然。
卷進這攤髒污事裡的官員太多,若名冊落到政事堂,他與另兩位相公定然會摘出去一些——朝廷不能一下子處置這麼多人,會出亂子的!
也不怪蕭不言捅出這麼大亂子,誰能想到這後面有那麼多條人命!
劉忠嗣宦海沉浮幾十年,見慣了生死,卻依舊因此憤怒,只道:「為首的這幾人定不會輕饒。」
至於其他的,不想饒,也得饒。
蕭不言極輕地嘆了口氣。
不管因為什麼緣由,皇帝駕崩或是什麼,這朝堂趕快洗牌一次罷!到時候他一定扶持一個明主出來,然後功成身退,走得離這攤渾水遠遠的!
他閉了閉眼,又跪了下去:「只要陛下與諸位相公再應允臣一件事,臣便不再摻和這件事了。」
中和帝的聲音里是強行壓抑的憤怒:「你說。」
「劉家別業里有名冊,記載著這些人都去了多少次。」蕭不言道,「他們去了多少次,便讓臣用笏板抽多少下。」
中和帝氣了個倒仰:「你一下就能抽殘廢一個人,還想多抽?」
「是麼。」蕭不言淡淡道,「可是這笏板同這些人用來抽人的戒尺鞭子之類也差不多,想來是他們太體虛了,比不過別業里那些女郎身強體健。」
最後他還是未能親自動手,是衛覬命禁軍按他的說法給這些人打的板子,誰輕誰重拿捏得極好。
是以蕭不言至今聽到「戒尺打人」之類的話,還是能下意識想起這件事。
他想起蕭景姝格外柔軟的指尖,細皮嫩肉的一個人,怎麼能經得起戒尺打?又想到她說還學過歌舞——倘若那人只是圖她製毒的本事,做什麼讓人學這些東西?
蕭不言又正經打量起蕭景姝的容貌,膚色格外均勻白皙,一雙楚楚動人的含情眼,唇色也泛著自然的嫣紅。雖不是國色天香,可卻是張極惹人生出憐愛的臉。
或許她遇到的事,同他處置過的那些沒有太大差別。
於是蕭不言道:「罷了,不提那些惹你煩的事了。」
蕭景姝很是糊塗——不是,你倒是想到了什麼,才突然這樣通情達理起來啊?
這比辛家姐妹的猜測還難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