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若春花照月,行似弱柳扶風。美,實在是美啊。
想要岀府的蕭不言從廊下經過時,便碰上兩個小廝堵在前頭,痴痴望著某個方向。
他眉頭微蹙,順著他們的目光看了過去,瞳孔猛地一震。
那背影比記憶中高了些、瘦削了些,步態也拘謹了不少。明明看著極其不同,可又是那麼熟悉。
巫緒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像是某種奇詭的咒語:「無論你想見的人是生是死,山神都會指引她儘快來到你身邊……」
他步子一轉,毫不猶豫地對著那道身影走了過去。
蕭景姝踏進正堂時,並未抬眼看坐在上首的蕭成安與王氏,而是極其克制的看向地面。
——她怕看見兩張素不相識的臉,會叫不出「父親」「母親」的稱謂。
規規矩矩地行禮時,她聽見上首響起一道年輕且溫和的女聲:「這便是我們七娘了,快上前來給母親看一……」
王氏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蕭景姝有些困惑地抬眼,見上首的蕭成安與王氏都面色古怪地看著她身後——或者說看著門外。
她的心頭湧起一股不妙之感,呼吸滯住,剛想回頭看上一眼,肩膀卻被一直有力的手緊緊握住了。
蕭景姝悚然一驚!
任何一個人被這般突然抓住都會無措,是以她並未刻意掩蓋自己的驚慌,只是後背登時沁出了冷汗。
她看向了近在咫尺的那個人,險些沒認出這是蕭不言。
他比先前瘦削了很多,顯得五官格外鋒銳,眉眼間沉著一股縈繞不散的、竭力壓抑的戾氣與陰鷙。
如果以往人們是因為他的冷漠與孤絕不敢靠近他,那如今則是因為他那駭人的氣勢遠離他。
蕭不言用一種蕭景姝看不懂的目光一寸一寸審視著她,並在她的眉眼、口唇處額外多停留了一會兒——那是她易容時未曾刻意遮掩的地方。
蕭景姝被他看得渾身發軟,強撐著鎮定道:「還請、還請這位郎君放開我……」
縱然只打了個照面,可蕭景姝卻確信蕭不言已經認出了她。
可是他怎麼能?怎麼能?自己明明與做烏皎時一點也不一樣!
應當是縱使相逢……應不識啊。
聲音不一樣,有些微啞,皎皎的聲音是嬌的、脆的。
容貌也不一樣,面前這張臉太艷。
看他的目光也不一樣,皎皎從不會用這種帶著恐懼的眼神看他。
明明有那麼多不一樣,可他心裡的念頭卻是如此篤定。
這就是皎皎。
這一定是皎皎。
府中有下人認出了蕭不言的身份,正在私語他為何看著是從那個先天不足的大郎院子那邊出來的。
蕭成安面色難看極了,心道果然美色誤人,這位皇女露了個面就把夜裡還為死人守身的兒子勾住了。他厲聲對蕭不言道:「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將七娘放開!」
蕭不言恍惚道:「七娘?」
他眼前陡然浮現出另一張楚楚動人的臉,那人故作驚訝地嬌聲戲耍他:「兄長你不認得我了麼,我是七娘呀……」
那張刻骨銘心的臉,正在慢慢與面前這張姝色無邊的容顏重合。
蕭景姝輕而易舉猜到了他心裡在想什麼。
她閉了閉眼睛,掙了幾下沒有掙開蕭不言道手,於是將目光投向了上首的二人開口求救:「父親,母親……」
蕭成安不要緊,要緊的是據說與女將陸瓊有五分相似的王氏。
王氏被她帶驚含淚的雙眼看得心裡一糾,終於忍不住上前道:「侯爺,您先放開七娘……」
她極其謹慎,仍舊沒有喚可能暴露蕭不言身份的稱謂。
忽然闖入眼前的臉讓蕭不言不可避免地分了一下神。他自小離家,偶爾回來幾次王氏也識趣地不往他跟前湊,並沒有記下過王氏的模樣。因此看到這張臉的第一眼,他想到的竟是阿娘。
蕭不言的身體顫抖起來,下意識鬆開了蕭景姝的肩膀,目光掃過下首的兩個姨娘,以及跟在蕭成安身邊伺候的侍女。
這一個眉眼像阿娘,那一個下頜像阿娘。
他仿佛看到了一屋子的惡鬼,披著畫皮扮演人的模樣,可卻怎麼也不像人。
而面前這個神似他心上人的庶妹,也陡然變成了被他的欲求與渴望吸引而來的女妖。
「我這巫蠱之術,侯爺敢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