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晉以北先是飽受康、崔叛軍之亂,武德太子用了五年之久平定叛亂後,突厥又再次攻破潼關,百姓再一次陷入動盪之中。
這個時候,人們其實很需要一個非同尋常的人來寄託企盼。北地不少百姓都知曉蕭不言曾跟隨智能方丈行安葬往生軍民之事,再加上他投軍後的種種表現,人們自然而然將他的性情視為天縱奇才的特殊之處。
劉昂卻不喜歡這份特殊,在他眼裡沒有投軍目的和緣由卻有能力的人太不可控了,根本不適合做一個將領。身邊人卻對他的擔憂嗤之以鼻,說「能打勝仗的就是好將領」,打趣劉昂是不是嫉妒蕭不言比他天賦好比他升任快才口出此言。
這般過了兩年,在某次受突厥圍困卻被蕭不言所就,副將勸他效仿旁人投至蕭不言麾下時,劉昂終於問出了積攢已久的困惑:「你為什麼參軍?」
蕭不言的身形已經褪去少年時的單薄,變得挺拔、悍利、堅不可摧。整個北地抗擊突厥的兵將都在向他麾下聚攏,他其實挺需要劉昂這種腦子活會管人的人物,思忖一瞬後還是實話實說道:「是想弄明白為何有的仗一看就打不贏,卻還有那麼多人甘願戰死。」
「什麼玩意兒?」劉昂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倘若一場仗打不贏,大家最好就放下武器投降求苟活是罷?」
求生是人的天性,蕭不言仍舊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哪裡不對,但他知曉外祖和母親絕不是會投降的人。想要弄清他們的想法,就要模仿他們的行徑,於是蕭不言搖頭:「我不會投降,我只會永遠先安排好退路再帶人上戰場。」
這也是他永遠能以最少的傷亡打最多勝仗的原因,他不打沒有退路的仗。
「哪個將軍不安排退路?只是都比不上你的能耐罷了。」劉昂嘀咕了幾句,「不過我沒想到,你還真是泥塑成了精,根本沒有心啊。」
三歲小孩都能說出為何將士甘願戰死沙場。因為他們身後是養育自己的故土,是千情萬系的親友。一旦退縮,這些東西都會不復存在。
但劉昂還是決定追隨蕭不言。
他一日沒弄懂自己想弄懂的東西,便一日不會離開戰場,打的勝仗也會多一場。
等他懂了自己想懂的,說不準就會長出心,更明白守護的意義,成為一個真正合格的將領。
他等啊等,等到整個北地被蕭不言收復,隱隱現出昔日繁榮,不像以往日日戰亂,蕭不言還是沒長出心。
不過在劉昂心中,他早已是一個「真正的將領」了行勝于思、勝於言,他做成的事遠遠比他做事的理由更重要。
但他還是盼著蕭不言長出心,沾點人氣兒人情。
因為感受不到這些世俗之位的人,過得實在太寡淡太無趣了,看著甚至有點苦。
君侯這樣的英傑,得要世上頂頂有滋味的日子來配才好。
是以在知曉蕭不言有了喜歡的女郎後,整個定安侯府恨不得敲鑼打鼓地慶祝。一干大老爺們圍著田柒從劍南傳來的信一字一句的看,都覺得這女郎很鮮活,很鬧騰,和君侯很相配。
劉昂跟著眾人一起樂呵了一會兒,叼著嘴裡的狗尾巴草嘆了口氣:「不過君侯怕是不會想做咱們的君侯了。」
侯府內驀地一靜,秦山往他肩頭捶了一拳:「你混說些什麼!不盼點好!」
劉昂被錘得呲牙咧嘴:「老子就是盼君侯好才這麼說!你們又不是瞎子,難道看不出君侯其實對公務什麼的很不耐煩麼?不然怎麼總愛做甩手掌柜!如今他有了真正想陪的人,想做的事,作甚還要把他困在這些俗務里!」
「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覺得是這樣,大家心裡還是有點數罷。」劉昂拍了拍身上的褶皺,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哪個神仙能庇護人一輩子的。」
如今真到了這一日,劉昂心裡倒沒什麼難捨,反而頗自得於自己的洞悉。
君侯還是很靠譜的,原以為他會直接撂挑子,沒想到還有北伐突厥的計劃。劉昂心道,當年確實沒有跟錯人。
蕭不言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既你心中早有成算,那我離開這段時日,軍中事務都交由你主持。」
原本還哭喪著臉的周武和田柒聞言「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這下這懶鬼可沒機會不務正業了。
……
因百官頂多在徐州休整一日,是以蕭景妍並沒有大張旗鼓的接駕,只是備足了酒菜、熱水和住所。
趁著蕭景妍去述職的功夫,蕭景姝去見了韋蘊。
她年過四旬,歷經波折,可仍不顯老態,容貌一如往昔。但見到她時第一眼注意到的卻不是她的容色,而是她堪破萬事的淡然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