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做什麼?」劉忠嗣的聲音有些發抖。
為首的都尉抬起頭,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相公,百姓家中餘糧被征,春耕又耽誤了,這一年都不會好過了!我家老母來信,問明明先帝遺詔將傳位寫得清楚,相公卻還要不顧百姓,另行擁立之事……」
另一個士兵喊道:「丞相,辛節帥、馮節帥在淮水兩岸廣設粥棚,收容江南道流民。我們……我們實在不忍心再打下去了!quot
劉忠嗣踉蹌後退,雨水順著他的白髮流下。他望著跪滿一地的將士,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參軍連忙扶住他,低聲道:「相公,將士們並非要背叛您。他們只是……只是不忍心看您背負罵名啊!」
這時,一個年輕士兵鼓起膽子說道:「相公,您是國之肱骨,常教導我們要愛護百姓。可現在,百姓們都在挨餓,我們卻在這裡打仗……這……這不對啊!quot
劉忠嗣看著這個滿臉稚氣的士兵,突然想起了自己數日前戰死的小孫子。在孫子死後,小兒子沒再和他說過一句話。他能看出家中不少子孫與學生都生出了退卻之意。
雨越下越大,將士們依然跪著。他們的鎧甲上沾滿泥水,卻無一人起身。這是無聲的抗議,也是最後的忠誠。
事到如今,他雖不甘、不願,但這仗已經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繼續下去只會徒增傷亡,並不會接近勝利。
劉忠嗣閉上眼睛,任由雨水沖刷著臉龐,面上顯露出幾分灰敗死寂之氣。
「罷了。」他沉默良久,喃喃道,「罷了。」
……
辛隨是在接管江南大營後才見到的劉忠嗣。
他的脊背佝僂,面上皺紋斑點格外鮮明,絲毫沒有一國丞相的氣度,看起來和村頭那些年邁、固執的老頭子沒有什麼區別。
辛隨心中並沒有什麼仇人終於落入手中的喜悅,畢竟這是她意料之中的結果。
劉忠嗣抬眼看了看她身側密不透風的守衛,緩緩道:「老夫平生最後悔的,便是當年沒能殺了你。」
「只殺我可沒用。」辛隨笑了一下,「太女衛一日未絕,我們所求功業便一日不斷。倒是你……」
她靠近幾步,微微俯身眼裡是難得一見的嘲意:「還沒死便放棄所求,是終於想起自己是大晉的丞相,而非衛慶的馬奴了麼?」
劉忠嗣已經活得很久了,久到世上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他低微的出身。他因這兩個字恍惚了一下,卻並未生出什麼被羞辱的惱怒來。
他的確是陛下的家奴,是陛下給了他向上爬的機會。陛下活著時,他會用心守護陛下的江山,陛下不在了,他也會盡力選出陛下更中意的人繼承這份家業。
「你們太女衛與老夫又有何異呢?」劉忠嗣的聲音聽起來蒼老極了,「不過都是各奉其主,各行其道罷了。」
辛隨搖了搖頭,放下一把匕首,轉身離開:「太女衛不會挑起註定一無所獲的戰爭。」
註定無果、徒有傷亡的戰爭,除了展現自己無用的忠心外毫無意義。
在踏出大帳的那一刻,辛隨聽到了匕首落地的聲音,隨後是一聲悶響。
她仰頭看向天幕之上的暖陽,自言自語道:「陛下,阿娘,我終於能回長安見你們了。」
再不回去,我也快要老死了。
……
次日早朝之上,衛覬身邊的掌事太監壽康念出了自淮南道傳來的捷報。
在朝臣的恭賀聲中,衛覬平靜地點出了劉忠嗣的兩個大兒子、幾個滿腦子女子不得干政的學生的名字,示意這幾個人秋後問斬,而後緩緩道:「劉氏一脈,抄沒家產,流放幽州,三代之內不可為官。」
大臣們聞言道:「陛下聖明。」
這的確是一個極其寬仁的決定,畢竟劉家第四代里最大的那個也到了出仕的年紀了,這也算是給劉家留了一份香火情。
衛覬又安排好了其餘幾家的流放之地,於御座之上俯視著朝中百官。=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