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色暗下來時,李好與她告別,並囑咐她不要對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到來。
披著夕陽踏上水泥鋪就的小路,看影子在身前落下,與下班的人潮無數次擦肩而過,或相遇,或相別,再走上主幹道,泊油路上車水馬龍,或久別重逢,或緣慳一面。
形形色色的面孔自眼前走過,他們都不是他想見的人。
他在某個路邊駐足,曾經的燒烤攤換了地址,變成了裝修精美的門面,門口的兩級台階是打破回憶的最後一道鎖,李好跟在某個陌生人的腳步後走進去,過往如潮,將他淹沒。
「之前的老闆呢,不幹了嗎?」
「嗨,您說我爸啊,他前幾年查出來三高,年初又中風了,不行咯。現在店裡是我在管,菜單沒怎麼變,您去吧檯看看吃什麼?」
李好點點頭。
回憶總在某個節點,突發奇想想要彰顯自己的地位,就好像李好已經忘了當年他與喬翌李雨桐吃完燒烤,回家後李令堯對他說了什麼,卻在這方寸大的菜單上,一眼認出來當年自己點過的菜,往事歷歷在目,恍惚如昨。
咀嚼著熟悉的味道,情緒由洶湧轉為平靜,李好回味著白天打聽到的一切,這一年喬翌帶著全家人去山東旅遊,又去考了駕照,無病無災,平平安安,就像很多幸福的小孩一樣。
雖然在童年裡遭遇過不幸,但現在的小翌健康而幸福,李好紅了眼眶婻風,輕輕放下筷子。
這就足夠了,他一遍又一遍嘗試說服自己,可不得不承認,他並不甘心。
李好還想知道,喬翌談戀愛了嗎?喜歡男孩還是女孩?還記不記得我?
然而除了喬翌,沒人能回答。
他耳邊還迴蕩著下午那句話:「……當時鬧了三天三夜,要死要活的。」
悔意鋪天蓋地而來,李好第不知多少次想,如果時光能倒流,他一定不會再匆匆而去,不告而別。
口頭的謊言只騙的了旁人,騙不了自己,他胡亂擦了擦眼角,要了瓶啤酒。
酒精的苦澀掩蓋舌尖的苦意,卻遮不住記憶的苦楚。
李好知道他在後悔什麼,如果更早之前,早到他跑到觀眾席的那一夜,早到他與喬翌並肩而臥的那一晚,他們都能看清內心,都能有勇氣,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最壞也不過是再不往來,如今既已成了最壞的樣子,當初何不再勇敢些?
光影在眼前模糊成團,眯眼為線,如夢似幻,李好無知覺地探手,只抓住面前空了的啤酒瓶。
人聲鼎沸灌入耳中,像溺水般隔了一層,嘈雜逐漸暗淡,最後歸於寂靜。
喬翌按滅了檯燈,一本本收起桌上攤開的資料,封箱裝盒,一如把這幾年的奮鬥摞成了一疊,鎖進暗處。
當年他第一志願是師大,填志願時就猜到錄不上,結果出來果然差幾分,被第二志願的法大錄走了。
喬翌邊拉上書包拉鏈,邊回憶當年的事,當時自己一門心思要找李好,想著法大就法大吧,未來就業還能蹭個政法相關的,說不定能離李好近點。
不過都是天真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