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低而沉,帶著些許醉意,現下短短兩字,宛若幽深密林中傳出的囈語,加之其如雪般白皙的肌膚,更給人一種蒼白清冷之感。
「碧棋來報,齊王府開府在即。」
聞言,長安睜開眼,靜靜地望著二人。平靜的目光,不帶有絲毫的情緒。外頭的夕陽透過車窗,在她黝黑的眼眸周遭撒上了細碎的橘色光芒,令二人能夠清晰地看到此刻她的波瀾不驚。即便如此,二人還是感覺到難以抑制的壓力,當下跪伏在地。
長安神色平靜,她抬手理了理袖子,道:「知道了。」
公主如此反應倒讓二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然而公主行事哪裡有她們置喙的道理。二人起身,候在一旁。
齊王府開府,那便意味著齊晨除喪襲爵在即。同齊濟和齊晟不同,這齊晨是個嗜血不講理的性子,回鶻尚在襁褓中的稚子都被他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言論殺戮殆盡,燕楚邊境方才平息三年,現下,又要刀兵相見了嗎?
長安身形端正,垂首,從一旁拿過還未批完的摺子,一言不發看著,待看清上書的內容,良久,雙手驟然緊握。
清風習習,月色瀟瀟,夜幕已下,外面車馬眾多。往來眾人看到她的車駕,無不避讓。長安微微推開車窗,看著一路跪伏的百姓,她的唇角微抿,幾成一條線。
他們跪得虔誠,可心裡呢?
心底是否同那些個人一樣,認為她理政便是禍亂朝綱?認為她以親王制出行便是僭越?認為……
她該死?
行至公主府,長安抬眸看了眼匾額,上書:敕造長安公主府。
這公主府,是先王在長安尚未及笄時便命人打造的。建成多年,長安甚少有時間回府居住,只因政務著實多了些。新政方才施行一年,朝野上下議論頗多。縱使她竭力去推,然而從中央下達到地方仍有不少阻力,陽奉陰違之臣甚眾。
明明是利國利民的舉措,卻被朝中那些個書呆子處處掣肘。
思及至此,長安直道可恨。
原先朝中也算得上是平衡,文臣與武將互相制衡,不曾發生某家獨大的局面。然永皓二年,朝中得力武將多折損於和北燕的征戰,後敵國齊濟、齊晟、齊晏父子戰死,朝中那些個鼠目寸光的,竟以為齊晨不堪大用,在崔謝二家的攛掇下,漸起重文輕武之態。她雖有心力挽狂瀾,但到底是能力有限、處處收人掣肘,時至今日,先機頓失。
文臣誤國!
這幫子讀書人除了盯著王上的功課,說他今天飲了幾盞酒、放了多久風箏、和宦官親近,便是長安的婚嫁。
長安並非未許人,先王在時,便已將她許給了當世大儒許繼之子——許疏恭。許家不入仕亦非勛貴,先王此舉就是為了讓長安能夠留在宮中。既已許人,那就算不得待嫁閨閣的公主,先王有意拖著,臣工也只能悻悻作罷。眼下長安已及笄五年,掌握朝政也已有五年,催促她早日成婚的奏摺如雪花般往宣政殿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