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上衡問:「這身份、命格是我想要的嗎?」
這話驟然說出來,度上衡自己似乎也愣住了。
「我從來不想要崇君之位,更不想要得道飛升。」度上衡幾乎是第一次順從本心,呢喃著道,「我只是……想要平庸地活著。」
哪怕只是在一個小門派長大,沒見過多大的天地,渾渾噩噩朝生暮死,也已足夠了。
他從未奢求榮華富貴身份地位。
金鐲逐漸收緊,血流得更凶。
度景河冷冷道:「暴殄天物。」
度上衡看著近在咫尺的度景河,空著的左手忽然掐訣招來封諱的崔嵬劍。
度景河不為所動,如今的度上衡靈力虧空,根本傷不到他分毫。
劍光一閃,度上衡握著崔嵬劍反手朝著金鐲幻化的鎖鏈而去。
那金鐲是護身法器,連天劫都能阻擋,就算山鬼在此也無法斬斷。
直到血光一閃,崔嵬劍劍刃溢滿鮮血,劇烈顫抖著脫手而出,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度景河瞳孔狠狠擴散,近乎厲聲道:「度上衡!」
度上衡踉蹌著跪坐在血泊中,手腕斷開的疼痛讓他渾身都在發抖,冷汗從額角留下,將凌亂的烏髮浸濕貼在臉頰上。
他疼得臉色煞白如紙,嘴唇被咬出血痕,喘息著道:「我不會再受你控制,我也不要再在雲屏境……」
他想要回家,即使歸寒宗已沒了他的位置他也不在意。
這是數十年來,度上衡第一次違抗他。
度景河怔然看著那張慘白的臉,忽然道:「你就如此在意那條蛇,竟然不惜自傷?」
度上衡忽然就愣住了。
他渾身是痛出來的冷汗,金瞳黯然注視著度景河,忽然不可自制地笑了出來。
原來他方才說得那麼多,度景河根本一個字沒聽進去。
他想要擺脫天命,擺脫所有人的控制,想要做一個活生生的獨立的人。
度景河卻覺得他只是為了情罷了。
度上衡笑著笑著,眸瞳流下淚來,他已沒有力氣再和度景河交談,垂著眼注視著血泊,低聲道:「你就當我是吧。」
轟隆隆。
雷聲似乎降在頭頂,一聲爆裂聲響轟然劈下。
自此,情障化為漆黑的霧氣籠罩而下。
度上衡呼吸短促:「放封諱離開雪玉京。」
度景河渾身上下如同走火入魔般,面無表情盯著度上衡:「你明知道不可能……」
「我會心甘情願留在雪玉京,受您差遣。」度上衡淡淡道,「若他也在,我會親手殺了他,讓他再也無法化龍。」
度景河話音一頓。
「我不想要那一線生機,但他不同,我若有朝一日遭難,他就算對我心有怨恨也會豁出性命討奉救我。」度上衡輕聲說,「但只要他在雪玉京一日,我就會不擇手段置他於死地。到時我遭劫身死,師尊恐怕也無法靠我的靈根得道飛升。」
度景河眼眸眯起,似乎在判斷他說得是對是錯。
「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度上衡道,「——放他走。」
第96章 我得殺了度景河
金鐲重新化為一團雲霧,纏在度上衡被接回的手腕間。
度上衡情緒起伏罕見地大,渾身靈力又被消耗殆盡,疲憊不堪,連站都站不起來。
度景河散掉靈傀,手指輕輕在度上衡腕上一撫,似乎想為他治癒傷口。
度上衡眉眼閃現一抹厭煩,掙扎著躲開他的手。
「半妖修為不高野心倒大,卑賤之軀也敢覬覦天道之子。」度景河道,「你難道要自甘墮落,為了只血脈不純的蛇妖毀了自己?」
度上衡覺得很可笑。
好像在度景河眼中,世間一切皆有階級。
半妖血脈不純,便是卑賤;他是天命之人,便合該身份尊貴。
對上度上衡譏諷的眼神,度景河指腹在傷口處狠狠一摩挲。
度上衡冷汗簌簌往下流,卻硬生生一聲沒吭。
「既如此,這手不要也罷。」度景河垂著眼輕輕一動,傷口頃刻癒合,只留下一圈疤痕,金鐲悄無聲息進入血肉間。
傷口癒合,度上衡的右手卻半絲力氣都使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