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只怪物罷了。
搖搖欲墜的青年咬牙靠著牆發狠站起來,中彈的西服上血跡斑駁,卻依然無法掩飾他身上那股凌厲陰鷙的氣質。
……明明,做這些事根本沒有任何必要。
——
兩次三番救下自己,還那麼壞心眼地把自己當玩意逗弄。
……
以為自己就會放過他嗎?
內心對那份怪物的身份認知越來越模糊,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往日與對方相處的點點滴滴。
居高臨下捂著左臂傷口向自己遞來名片的長髮艷鬼。
伸手要橘子,得不到就撇嘴低氣壓可憐巴巴的黑髮青年。
被發現使壞會裝作扮無辜ovo表情的言靈。
……
還有在狹小空間裡,對方修長身影欺身壓住自己。
暴雨如注中閃電划過,他呼吸濡濕在對方手掌里,像一隻連羽毛都被水汽浸濕的鴿子,再也無法逃脫在對方偏執的眼眸里。
青年溫潤偏冷的骨指就這樣曖昧滑過自己的臉頰,舌尖舔走指尖水漬。
所有回憶一點一滴,偏低一度的體溫仿佛傾瀉而下,在他原本抗拒怪物的心上鑿開印記,拼湊起名為「人」的痕跡。
而他踉蹌著站起,眸光森冷對上暴雨如注的天空。
……他要把失控的對方帶回去。
黑手黨冷戾決絕推開那扇原本可以庇佑自己到結束的門。
不管——
是以「人」的身份,還是以「怪物」的身份。。
而此刻孤高立於修道院塔樓的言靈正神色涼薄對上巨大的膨脹怪物。
青絲在雨中呈現出比鴉羽更深的墨色,暴雨洗不淨他身上猩紅濘血,那張狂妄恣睢的臉上隱隱染上嗜血意圖。
……
礙眼。
礙眼……!
為什麼自己會容許這麼弱的東西……活在這世上……!
再也按捺不住弒殺欲望的骨指狠戾指向獵物,而血液頃刻逆流!怪物悽厲長嘯一聲,叫聲劃破天際——
……
而滿臉麻木的唱詩班像是被這句提醒的叫聲喚起注意,作為怪物信徒的他們無疑聽懂了怪物言語裡的催促。
「唱吧…唱吧…為我而歌唱吧——」
害怕死亡的灰鴿們闔上眼,乾澀到發疼的嗓子卻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再次醞釀著開始為其頌唱。
而在曲調還沒有被完全哼出的時候,一聲槍響打破寧靜,同樣渾身是血的黑手黨推門而入。
「都閉嘴!」
……
而毫無聚焦的灰色眼眸仿佛被這槍聲所驚醒。
孩子們驚惶地看著對方被雨水打濕的金色頭髮,仿佛含淚看著這末日陰沉色調里最後的希望。
——
而被失控言靈纏住一路陰狠按著打骨指瘋狂報復的蘑菇怪遲遲聽不見支援的歌聲,它再次因為讖靈指尖的咒術而血液逆轉,悽厲尖叫得幾乎快要瀕死!
在空中與其搏鬥的言靈卻嗤笑一聲,猩紅眼眸居高臨下將其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樣子盡收眼底。
他摩挲著修長骨指,每一次的逆轉都有意控制力道,讓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某種意義上,或許言靈與同樣性格惡劣愛捉弄獵物的05-7並無什麼兩樣。
它們都是惡到骨子裡的野獸。
只是——
得益於怪物被拖住,立於廢墟之上的唱詩班看著面前鮮血還直往下淌的西服青年。
……他站在他的身後。
要帶一隻失控的「怪物」回家。
青年分明身中數槍卻依然平靜得壓抑住情緒,他看向遠方在與蘑菇怪久久纏鬥的陸施。
隨後完全不知道陸施只是單純性格惡劣在凌|虐獵物,誤以為對方不占上風的他闔眸。
「……跟著我的曲調。」
隨後,所有唱詩班的成員互相不安對視一眼,然後點頭。
——
「放棄跟隨不潔的邪祟吧……我們洗潔原本蒙塵的心靈……那份心應無比崇高——」
而自對方虛弱卻無比平靜的聲音里,是最純粹不過的彌撒。
……也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真正的伊莉雅修女,教他們所唱的歌。
孩子們幾乎快呼吸不過來地心悸,隨後壓抑著內心那複雜的情緒,帶著哭腔共同跟著哼了起來。
「我們的心……我們的心應無比崇高……跟隨振翅的鴿羽……那是無憂樂土的所在——」
原本還因為長久未排練而顯得生疏的歌聲在孩童們最純潔的淚水裡逐漸變得堅定。
而在伊奧維亞諾上衣口袋裡被鮮血浸濕的書信中,伊莉雅修女娟秀的字跡那樣寫著。
「這是唱詩班最近學的曲調,孩子們都唱得很好,希望有一天我們可以在教堂為大家合奏一曲。」
——
聲音間是蘊含著某種力量的。
或是如陸施這樣特殊的「言靈」,所言即所想所得。
或是如蘑菇怪這樣單純操控人心得來的信仰。信徒們託付生與死的沉重,對無信仰者的傷害幾乎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