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有多少個日夜,原主獨自跪在慈寧宮那冰冷的書案之前,手中緊緊握著筆,在昏暗燭光下一筆一划地抄寫著《女戒》。
四周寂靜無聲,唯有筆尖在紙張上摩挲的沙沙聲。她的雙眼模糊,手臂酸痛難忍,直至天空泛起魚肚白,曙光初現,她才能拖著那早已麻木、虛浮無力的腳步離開。
而那些她抄寫好的紙張也會隨後就被投入炭火爐中,太后壓根就不會看上一眼——因為原主寫了什麼根本不重要,她只要她瞧不上的女子日日痛苦自省罷了。
姜初霽能理解時代附加於女性的諸多禁錮與枷鎖,也理解無數女子在這種封建制度下,被這種無形的力量所馴化,失去或根本意識不到、更產生不了自我與抗爭的勇氣。
然而她無法接受,一個同樣被馴化和壓迫的女性,在一朝得勢掌握話語權之後,卻成了高高在上、肆意施虐的主宰者。
這種對另一個女子的惡意,可以沒有任何理由,只來源於純粹的偏見。
眼前的這位皇后,自詡是女子典範。
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她管理後宮井井有條,又一手教導出太子,對自己恭敬順從。她是母儀天下的好皇后,好母親。
那麼,若是她的兒子有朝一日對她心生嫌隙與不滿了呢。
那她為自己所建立的作為一個女人存在的價值,是不是也會跟著崩塌?
皇后說完這番話,便直接下令:「太子這兩日禁足東宮,無事不得外出。」
又掃來一眼,「至於這位姜二小姐——來人,備車直接將她送回相府,今後她也不得再進宮來!」
不容置疑的聲音迴蕩在庭院之中,每一個字都透著威嚴。
皇后的語氣如此堅決,讓蕭乾的臉色陰沉下來,壓抑住內心怒意:「母后,你怎麼能如此武斷?」
皇后卻神色坦然,她微微眯起雙眼,那眼神中透著一絲不容動搖的堅定。
「乾兒,母后都是為了你好。」
「況且你是儲君,全天下所有德才兼備、品行純潔的女子都可以任你挑選。唯獨這個姜初霽,不行。」
她試圖以母愛的名義和儲君的身份地位來壓制蕭乾的反抗,讓他乖乖就範。
蕭乾的目光卻十分冷凜,帶著身為太子的威壓:「母后,我誰都不要,我只想要杳杳。」
皇后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心中的不悅愈發濃烈。
她冷冷看了一旁的少女一眼,眼神中滿是厭惡與嫌棄,隨後對著身邊的丫鬟呵斥道:「還不快把人帶走。」
有太監朝著姜初霽過來,那架勢像是要強行拉扯她。
下一秒,一道身影卻毫無預兆地驟然出現,直接擋在了姜初霽身前。
「別碰她,」蕭珩一把便猛地將那太監扯開,低下頭,深沉的聲音在少女耳畔響起,「杳杳,你沒事吧?」
繼而轉頭看向蕭乾,那沉鬱的臉色中帶著幾分諷刺,「這就是太子殿下說的,你比我強,會保護好杳杳?」
皇后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蕭珩。
這個蕭珩怎麼會突然出現?而且,看上去竟也對這個姜初霽十分在意。
然而緊接著,麗貴妃也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下。
她身姿婀娜地款款走來,頭上步搖隨著步伐輕輕搖曳。行至皇后跟前,微微欠了個身,柔聲道:「見過皇后娘娘。」
那聲音婉轉悅耳,卻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讓皇后當即臉色一變。
以往麗貴妃雖然身居高位,憑藉著美貌與溫婉柔順的性子最受皇上寵愛。
然而她膝下無子又無法生育,在皇后眼中,根本不會撼動到自己的地位。
可如今,蕭珩的身世一經公開,麗貴妃莫名其妙就多了個兒子。這一轉變,使得麗貴妃的地位,如今幾乎要與她這個皇后平起平坐。
皇后語氣不由自主地冷下來:「麗貴妃,你來這裡做什麼。」
那話語中帶著一絲明顯的警惕與敵意。
麗貴妃卻仿若未聞這敵意,依舊笑意盈盈道:「娘娘別誤會,我是來接杳杳的。」
皇后霎時愣住:「你說什麼?」
麗貴妃臉上掛著笑,如暖陽般和煦,不動聲色地站在少女身邊。
她輕輕抬手,溫柔地撫了撫姜初霽的手背,開口道:「我們珩兒尚為庶人時,杳杳是唯一給予過他溫暖的人。今日我見到她,也與這個心性純良的孩子一見如故。」
「我已經同陛下請過旨了,陛下也同意讓我把杳杳留在我宮中住幾日。來這兒之前,我已經派人去相府給姜相國傳話了,就不勞皇后娘娘把人送回相府了。」
皇后聞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死死地盯著麗貴妃,從嘴裡擠出一句:「麗貴妃,你是在故意同我對著幹嗎?」
麗貴妃卻不慌不忙,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看似溫婉柔弱,實則在後宮中浸淫已久,深諳如何遊刃有餘地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