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寧為玉碎的人們,充滿了纖細的脆弱感。他們處在危險邊緣,可能稍微一下的打擊,會導致他們滑落深淵。
「抱歉。班長……我,我也不太清楚。」我對他道。
我扭起自己的手指,將它們藏在掌心之下。地上攤著的那些紙牌,手持寶劍的士兵,姿態嚴格而肅穆,利劍銳利幾乎穿透方格。
「我只知道的一件事。班長你一定看過戰爭之類的紀錄片吧?一戰二戰之類的,在戰爭過後,那些懷揣著巨大傷痛的人們,他們沉浸在悲傷里,有些很難走出來……他們常常於嚴肅崇高,視理想中的生活高於一切。然而事實上,生活里既沒有崇高的理想,也沒有偉大的高尚……反而是那些本身喜愛平淡的人們,他們更能長存。」
「大概能夠做的只有一件事,習慣自己的想像與現實之間的差距,然後繼續調整方向靠近自己的目標……大概是這樣吧。」我說道。
即便我十分清楚,可是我仍然深陷其中。
「……謝謝你,夏由。」江緒對我道。
光俊盯著我看,隨之低下頭看自己的手指,張了張嘴巴道:「就、就算夏由這樣說……那些、那些有理想的人們,實際上非常了不起吧。」
「至少他們知道……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之類的。而有些人們……他們甚至不了解自己的喜好,沒有任何理想,習慣於生活里的麻木、困頓,之類的……除了吃飯睡覺繁殖之外,沒有其他的需求。這樣的人類……和動物沒什麼區別吧。」光俊小聲道。
「這是痛苦的蘇格拉底和快樂的豬,二者之間的區別……這樣形容比較合適吧。儘管我們偉大的哲學家提倡精神上的滿足更加重要,哪怕創造出一個人人都是哲學家的世界,也總有人會無法適應吧?」我說道。
我:「歸根到底只是一種選擇,沒有哪種選擇更加高尚或者低級,並不是有思考的人們才更加有意義。追究意義之類的……實際上才是最沒意義的吧。」
「我們不是要玩紙牌嗎?」我晃了晃手裡的牌,「還是不要討論這些比較好吧。」
儘管我這樣說,我們三人互相對視,江緒眼底一片溫和,光俊不好意思地撓撓臉,我們都有些害羞……難以言說的奇妙感覺。
修學旅行的夜晚,隱約陰霾的天氣,溫暖的房間和飲料零食……一起討論宇宙
哲學,幻想。我有些理解前輩所說的「朋友」之間幸福的含義了。
「光俊會玩紙牌嗎?」
「我、我不會……夏由可以教我的吧,拜託了。」
「……可以。」
夜晚,我們三個躺在一起。燈光暗下去之後,我看向外面的天空,耳邊是江緒和光俊很輕的呼吸聲,天空在凌晨的時候閃爍出星辰。那星光忽明忽暗,我盯著看了很長的時間。
這樣的時刻,像窗外的星辰一樣,它們在我視野里晃過,我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抓住它們。它們只是在我眼前輕輕地划過,留下一道曳力的拖尾。
四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短暫的如同夢境。直到放學鈴聲響起,我才反應過來,我注視著不遠處的少年,那不是我的幻覺,他仍然在那裡。
人只要肯努力的話,有一些事情還是能夠改變的吧?至少江緒還活著,我改變了故事的走向。接下來……至於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
「夏、夏由……等等我。」光俊在我身後喊道。
我停下來,對他道:「光俊今天我們沒辦法一起了,我要去銀座那邊……吃晚飯前回去,拜託你替我和媽媽講一下吧。」
現在我明白的一些,有的時候,自己的事情沒必要全部自己做,適當的拜託朋友一些,可以拉近我們之間的關係。
「銀、銀座?」光俊有些語無倫次,「要我、我去講嗎?」
「嗯……光俊在我回家之前可以待在我的房間裡吧。媽媽會同意的……如果她要出門的話,拜託光俊跟她一起吧。」我說道。
光俊聞言臉紅了起來,他眼底浮上一層亮晶晶的水霧,變得閃爍不定。
「去夏由的房間……真的可以嗎?可以那樣做嗎?」
「可以的吧,只要不在房間裡吃東西就可以啦。」我說道。
我和光俊在學校門口分別,前往地下鐵。路上我路過了成井書店,腳步稍微停頓,看向書店對面的分類點,江緒沒有在那裡。
他大概在便利店之類的……我放學之後沒有見到他。
熟悉的路線,我從學校來到了銀座門口的那家咖啡店,距離我碰見前輩的那一天還有很久。我在咖啡廳里點了同樣的套餐,在同樣的位置等待著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