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感知全部混亂成一團,困在無窮無盡的波濤里撞不出頭,像一個短路的玩具,電火花到處爆鳴,所有功能超負荷運轉,各種矛盾的指令全部糅雜在一起,持續不停,最終全面報廢。
直到現在,那些混亂的感知還是沒有完全恢復。
疼痛似乎和另一種感覺完全聯繫在了一起,哪怕他只是掐著手心,都會引起身體不自主的顫慄。
從未有過的狼狽,從未有過的弱勢。
驚懼、惶然、痛苦、怨怒……無數的負面情緒化作漆黑淤泥,擁堵在胸口,悶得他喘不過氣。
但在這些密不透風的淤泥下,又有絲絲縷縷的狠意滲了出來。
他習慣了憑力量說話,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
他也習慣了靠自己解決事情,到了這種程度,也沒有想過向誰求助。
從小到大,欺負他的人不少,但誰欺負他,他就揍誰,哪怕打不過,也要狠狠咬一口!
沒人站在他這一邊。
父母早就貌合神離,明面上是夫妻,背地裡卻都有著各自的情人、孩子,除了給錢,什麼都不管。
賀旭覺得這樣很好,他也不需要別人管自己,這樣還方便點,老師要叫家長,根本叫不過來,他想揍誰就揍誰,不會有人在他耳邊逼逼叨叨。
反正兩邊資產都有他的份,協議都簽好了,給錢就行。
這次也是一樣。
那個怪物不是人,力量跟他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他就算再怎么小心也鬥不過它……
既然冷兵器不行,那就換……
不搞死那個怪物,他就不姓賀……
賀旭半跪在地上,腦子裡一時極度亢奮,想像著未來殺掉那個怪物時的畫面,思緒亂成一團,一時又疲累不堪,混沌得難以轉動。
以至於當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音時,大腦遲鈍地反應了一會兒,才接受到信息,然後反饋出來。
黏黏糊糊的,濕漉漉的,像是什麼東西爬行的聲音……
意識到這是什麼聲音的時候,賀旭整個人一瞬間變得靜止,連呼吸都下意識停住,只有心跳像擂鼓一樣,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他瞪大眼,死死盯著被推開一條縫的門。
過道上的燈也都是關的,只有安全標誌亮著,往門縫裡投來一線慘綠的微光。
外面的東西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也忽然沒了動靜。
場面一時僵持了下來,雙方誰都沒有先動。
門外,章宇的觸爪停在半空,一動不敢動。
賀旭已經醒了?這麼快??
不過想想好像也對,他給了那麼多卵呢,還幫忙堵得那麼嚴實。
章宇看了看自己抬在空中推門的那根觸爪,剛剛就是這根斷了一小截,把卵堵了起來。
他的自愈能力很強,半個多小時過去,這根斷裂的觸爪末端也已經生出了肉芽,再過兩三個小時就能完全長好。
至於臉上被刀刺出來的傷口,早在交配的過程中就已經好了。
半空中的觸爪悄悄收回,龐大的身形默不作聲地縮小,章宇悄悄摸摸變回了體型更小、更方便活動的人形,躡手躡腳地往外挪。
他還不想暴露身份,趁賀旭還沒發現他,先離遠點再說!
他做賊一樣慢慢抬起一隻腳,再慢慢落下,沒走兩步,忽然聽見房門裡傳出來一聲呼喊。
「章宇?」
聲音里摻雜著一絲猶疑,更多的卻是莫名的篤定。
章宇抬起的一隻腳僵在半空,壞了,被發現了……
他不情不願地縮回腳,倒退兩步,推開門,對上裡面的人驚疑不定的眼神,興致不高地「嗯」了一聲。
等他往裡走了兩步,又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啊,賀旭怎麼知道是他??
他期期艾艾地小聲問:「你怎麼知道……是我在外面?」
該不會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賀旭沒說話,黑沉沉的眼睛緊緊注視著他,臉上的驚惶漸漸退去,轉而變得陰沉。
他並不知道外面是誰,最開始甚至以為是那個觸手怪物,但是外面的東西動了,他從照進來的影子裡看見了軀幹四肢,才知道外面是個人。
那一瞬間,他莫名想到上周五晚上,在樓道里遇見捲毛少年的場景,於是鬼使神差地喊了一聲。
但沒想到,居然真的是章宇。
居然真的,又是章宇。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開口,嘶啞的聲音有幾分晦澀:「你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