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明白,做了這麼多的江聽雪,當初為什麼沒有被禪杖灼傷?
禪杖有靈,能辨認一切不懷好意之徒,無論是人是妖,但卻對江聽雪沒有反應。
是他像遮蔽自己身上的妖氣一樣,遮蔽了禪杖內的靈識?
從第一次見面時,江聽雪就在對他說,妖有情。
是從那時,他就開始嘗試動搖自己的心念了?
還有草廬里那隻青衣狐妖……
謎團越來越多,眼前那一道紅衣身影也漸漸蒙上了一層白霧,撲朔迷離,讓他看不真切。
江聽雪,江聽雪……
念著這個名字,無印慢慢陷入了沉睡。
也許是睡前一直想著狐狸,這次睡著後,無印夢到了一些過去的事。
那是他塵封在心底的,幾乎已經忘卻的往事。
在寶山寺被毀之前,他在江邊撿到一隻奄奄一息的白狐。
他把白狐帶回寺中醫治,因其毛色純淨如雪,給它起名雪兒。
雪兒氣息清然,頗有靈性,總是故意逗著他玩,在他背經時用尾巴搔他的下頜腦後,等他背不下去,不得不睜開眼睛,無奈地看著它時,便會露出一點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他猜雪兒或許是只狐妖,但見它不欲展露人形,便也沒問,只抱著它嬉戲玩耍。
雪白的狐毛握在手裡,手指陷下去,的確是件很舒服的事。
那年冬天,寶山上落了雪,紅梅一簇簇開。
他被白狐用身體裹住,雙手焐在毛茸茸的肚皮下,望著雪中的寒梅,嬉聲笑語。
「雪兒,你長得這麼白,將來若是化作人形,穿一身紅衣,想必是極好看的。」
白狐沒說話,只是用帶著笑意的眼睛瞥了他一下,收緊尾巴,裹緊了他的脖子,把他凍得通紅的鼻頭也埋在了裡面。
……
無印慢慢睜開眼睛。
江流滾滾,聽濤問雪。
江聽雪。
第二日,無印提出了辭行。
聽到他要離開,正在處理草藥的江聽雪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
柳辭聲抱著孩子,有些詫異:「大師這就要走了嗎?」
旁邊的白玉潼也道:「走這麼快?不多住兩天?你身體還沒好全吧?」
無印行了個佛禮:「貧僧有一事要去探明,這些日子多謝二位收留,就此告辭。」
他說完了便走,一點也不耽誤,還沒等白玉潼和柳辭聲再次開口挽留,就已經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白玉潼看看被關上的門,望向自家伴侶:「他這就走了?」
懷裡的女兒打了個哈欠,柳辭聲拍拍她的背:「許是真的有什麼事要做。」
白玉潼:「那也不用這麼急吧?早飯都沒吃呢……誒?蘇二,你也要出門嗎?」
江聽雪拉開院門:「我去找點東西。」
「可是……」
話還沒說完,院門就被再次關上。
白玉潼:「……」
怎麼都這麼急?
……
出了柳家院子,無印沿著小路,往鎮上走去。
路過一片樹林,他走了一會兒,站住腳步,轉身看向身後:「出來。」
後方沒有動靜,但無印依然看著。
片刻後,似是發現躲不過去,一道身影慢慢從樹後走出。
正是自稱蘇二的遊方郎中。
無印:「為何跟著我?」
蘇二走到他面前,有些歉意道:「在下並非刻意跟蹤,只是師傅身體還沒好,在下身為醫者,實在不放心師傅一個人離開。」
無印盯了他一會兒,冷不丁開口:「江聽雪。」
蘇二一怔,似乎有些不解:「……江聽雪?師傅在說什麼?」
無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忽然抬手朝他胸前拍去。
他修為雖沒了,但練武的底子還在,這一掌要是拍實,蘇二這麼一個普通江湖郎中,少說也得斷上兩根肋骨。
但無印依然毫不猶豫,下手又穩又准,表情中不見一絲波動。
蘇二仿佛輕輕嘆了口氣,在他拍中之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看向無印,對上那雙冰冷的黑眸,微微笑了一下。
隨著這一笑,那張普通的臉上忽然像水波一樣盪起一層層漣漪,漣漪散去後,底下真實的容貌便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