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秋把他帶回了家,剛到家的時候,每天晚上小傅珏都會驚醒,光著腳跑到門外,然後看著外面的莊園茫然,他好像還以為自己在山裡,一醒就想找那個熟悉的人,直到跑出門,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裡了。
差不多過了半個多月,小傅珏終於不再醒來就跑了,但他每天都要抱著朗厲給他的那件外套,去哪裡都不放手。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傅珏慢慢長大。
他開始學習寫字,趴在桌子上,認認真真的,用稚嫩的筆觸,一筆一划地在紙上寫下:狼哥哥。
監控更新疊代,朗厲也看清了他寫的是什麼,他心頭恍然,原來是這個狼哥哥……
學會了寫字後,小傅珏好像還不滿足,就開始嘗試著喊出這幾個字。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最終,在努力了半年後,他喊出了這三個字。
「狼哥哥。」
這是小傅珏從失語中恢復過來後,喊出的第一句話。
或者說,正因為他想要喊出這句話,所以克服了自己的失語。
這些是資料上看不到的細節。
朗厲看著視頻里的畫面,資料上冷冰冰的框架,被視頻里的細節一點點填充上血肉。
他重新認識了一遍傅明律。
他看著小傅珏因為說不出話,被其他孩子嘲笑欺負,含著眼淚縮在角落裡,身體嚇得發抖,手裡卻緊緊抱著那件外套,好像要從上面得到安慰。
那件已經變得破舊的外套很快成為了他被嘲笑欺負的新理由,在某次被人強行把外套搶過去剪碎時,從來不敢還手的小傅珏第一次爆發了。
他用力把那個人推倒,用搶過來的剪刀給每個損毀外套的人身上都留下了傷口。
動靜吸引來了大人,因為說話艱難,手裡又拿著剪刀,小傅珏在其他孩子的一言一語間,變成了陰沉兇狠的壞孩子。
只是一次反抗,顯然不會讓嘲笑他的人退縮,他們變本加厲地欺負起來,最嚴重的一次,是將他推到了水裡,掙扎了好久,才被路過的傭人發現。
小傅珏也變了,每一次被欺負,他都會想盡辦法報復回去,一次比一次兇狠,性格也一天比一天陰鬱。
當他真的成了那些人誣陷的壞孩子時,沒人再敢嘲笑欺負他,他也改了名字,變成了傅明律。
成年的那一天,他從傅春秋手裡要了一個娛樂公司,進入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了一份企劃,內容是如何把狼哥哥捧成全球巨星,實現他環遊世界的夢想。
生意場上的有色眼光比孩子們之間更多,那些不經意的輕蔑,隱晦的嘲笑,每一次都能刺痛傅明律。
但在一次報復之後,他發現,這樣是沒有用的。
於是他開始學著經營公司,讀那些他從來不感興趣的課程書籍,為了一個企劃,在公司忙一整晚,累到直接趴在辦公桌上睡著。
他放慢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咬著說,帶上微笑,去和別人談判。
每一次公司得到發展,他都會很高興,鄭重其事地將新的資源放進【給狼哥哥】文件夾里。
偶爾,他也會失落地把已經失效的資源拖出來,扔進回收站,看著窗外的高樓大廈發呆。但很快,他又會重振旗鼓,繼續去談判,經營、發展公司,獲取新的能放進文件夾里的資源。
天長日久,文件夾里已經滿滿當當。
被朗厲揍了一頓,一瘸一拐上班的那天,他也依然往裡放了新的。
看到這裡,朗厲終於明白了最初的那個疑惑。
傅明律開這個娛樂公司,是想找誰?
是想找他。
傅明律記得十歲的他隨口說過的、連他自己都忘了的「夢想」,為此克服不適,忍耐著其他人譏笑的目光,努力經營公司,一天都不曾懈怠。
……
再往後的畫面大多都是朗厲已經知道的,但也有他不知道的。
比如花園的攝像頭拍下的一點浴室畫面,傅明律站在鏡子前,磕磕絆絆地練習「狼哥哥,我是小玉,好久不見」。
比如辦公室走廊的攝像頭拍下的一堆廢紙,上面隱約可見傅明律的筆跡,用謹慎的措辭寫著一句句話。
比如酒吧、走廊、各個地方的攝像頭,拍下的傅明律從欣喜變得沉默,最終變成恐慌、不安,乃至嫉恨的神情。
視頻的最後,是傅明律給奚風發的消息。
輸入框裡的語句被反反覆覆地刪除修改,從最開始【要殺了你】的威脅恐嚇,到最終交易般的警告。
視頻結束,轉成了一段錄音,是傅明律奚風的通話記錄。
開始是憤怒、怨恨的語氣,說著「毒啞他」,又忽然驚醒似的,神經質地念叨「不行,狼哥哥,不許」,最終變成了「把他,綁到倉庫,關一天,別傷到他」。
「嘟」的一聲,畫面徹底暗了下去,聲音也全部消失,車廂里恢復了寂靜。
【宿主,就這些了。】9527道。
朗厲沉默半晌:【……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