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
她有一萬句髒話要說。
傅清微彎了彎唇。
公交快到站了,她關閉聊天頁面,站起身來。
巧合的是,那兩位道長和她同一站下,傅清微禮貌地側身,讓到了後面,手握著車內的金屬扶杆。
新聞里還在重複播報:「廣大市民如遇海市蜃樓不要驚慌,在原地等待,或撥打求助電話98765。」
剎車片摩擦出鐵鏽味的聲響,和纏綿的烈日在柏油路上發酵出一種臭味。
正值九月,出伏不久,秋老虎大顯神威,整座城市熱得像西遊記里蒸唐僧師徒的巨大蒸籠。
傅清微剛下車就悶出一身細汗,她呼吸了一口南方三十四度的空氣,果斷選擇了抄小路。
前方左拐通往一道窄巷,老民居尚未拆遷,牆頭探出翠色樹葉,一半都是蔭涼,她對這片兒熟,向巷口快步走去。
「道友?」隨她下車的兩位道士里,年輕的那位正循著另一人的視線望去。
「貧道想跟上去看看。」
小道長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一雙親切的笑眼彎起來,說:「局裡報導還有些時間,我與道友同去。」
「謝過道友。」
兩人都是玄門正宗,修行在身,步伐比尋常人快很多,兩人提速趕上,傅清微的身影就在前方,十幾步之遙。
「這位……」女道長正要叫住她,眼前的窄巷似在網膜前扭曲了一下,快得難以捕捉。
之後傅清微就消失了。
眾目睽睽之下。
消失得無影無蹤。
*
傅清微踏進了一片古怪的濃霧之中。
她此生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霧,像倒懸的雲,藉助隱約的視野,她判斷自己正處在深林里。
她回想起早上公交車上的新聞。
海市蜃樓?
傅清微蹙起眉頭,在原地等待了許久,「幻象」都沒有消失,回應她的只有愈發靜謐的林間和鳥叫聲。
手機信號那格始終顯示無服務。
斷聯得徹徹底底。
日頭升得越來越高,逼近正午時分,霧色淡了些,傅清微離開了原地。
她本想下山,可沒走幾百米便被一陣濃霧擋了回去,只好改道上山。
霧氣濃過又淡。
越往上走,傅清微越是驚訝。
這裡像是一座荒廢了的深山,沒有任何人類留下的痕跡,花草奇珍遍地都是,比她見過的一般的體型都要大。
她親眼看到長在樹根附近的野山參根須粗壯,無人問津。
寂靜的深林里,只聽得到她一個人的腳步和逐漸沉重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停了下來,抬起頭看向曲徑盡頭。
濃霧之中,掩映一座道觀的後門。
一路走來,傅清微除了這棟建築外沒有見到任何東西,即便荒山野嶺出現道觀實在詭異,也不得不上前敲門。
叩叩叩——
古香古色的銅拉環磕在木門上。
「請問有人嗎?」
傅清微叩完門,腳步立刻往後退了一些,緊緊地盯著看似沒有關嚴的門。
裡面許久沒有傳來動靜。
就在她以為不會有回應時,隔著門傳來一道女人低柔喑啞的嗓音。
「……你來了。」
那道聲音聽起來極為成熟柔和,想來主人也是個十分溫和的人,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悲傷。
傳入傅清微耳中,她不知怎的生不起任何防備。
在木門自里開了一條門縫後,她抬手推開了門扉。
一張金色符籙從門後飄落,落在她的腳跟。
傅清微彎腰撿了起來,順勢抬起了眼帘,瞳孔驟縮,後背騰騰地爬起一陣螞蟻似的細汗。
正對她的是一口黑洞洞的棺材,像擇人而噬的巨獸,九條縱橫交錯的粗大鎖鏈將石棺釘在中央。
懸浮在空中的符牌無風自動,叮啷作響,每一個都爆出紅光。
不僅如此,這個道觀偌大的後院貼滿了符紙,牆上地上,黃的紅的,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到空隙。
棺材四角懸空,離地三尺,如同用符咒緊緊包裹的蠶繭。
傅清微腦海里一瞬間浮起許多電影畫面,頭皮一炸。
頭頂同時一聲響雷炸開,符紙困住的天地陰陽變色,狂風四起。
風捲入後院,地上和牆上的符紙都飛舞到了空中,金色符光在地面流淌,宛如月色,連通地底的鎖鏈緩緩轉動,一陣鮮紅的血液頃刻爬滿了石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