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忙音。
占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遲鈍的大腦消化著剛得到的信息。
吉普車在路邊一腳急剎停了下來。
占英拉開車門,給自己的臉潑了一瓶礦泉水,換到駕駛座,大燈齊亮,黑色吉普朝著鶴市的方向彈射出去。
等她確認了是哪只妖鬼給她找事,她先暴揍一頓!
……
傅清微洗完澡,收拾了自己因為三道符籙一次性被毀低落的心情,一身睡衣從浴室里走出來。
穆若水保持著她第一次進門前的姿勢,從沙發掃過來一眼,見她眼瞼有一圈淡色暈開的粉,保不齊躲裡面悄悄哭過了。
安慰是不可能安慰的,還要興師問罪——
「為什麼不按時回山?」
「我……」傅清微的注意力一轉移,忘了符籙的事,想著怎麼用她能理解的語言解釋。
「有人拖欠我工錢,想找機會賴著不給。」傅清微低聲說。
「多少?」
「半年的生活費。」
「勉強算你情有可原。」
傅清微:「???」
居然就這麼輕易過關了?穆觀主轉性了?
穆若水:「下山之前,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沒頭沒尾,但傅清微神奇地搭上了她的腦迴路,說:「只要我在你身邊,你會保我平安無恙。」
如此精準地答對她心中所想,連穆若水都感到驚訝,但她很好地掩飾了這一切。
「下不為例。」
「我會盡一切努力。」
盡力?這是什麼回答?
傅清微說:「我很感激道長的庇佑,我可以為了自己的安全一直留在山上,但是我割捨不下擁有的一切。我讀了很多年的書,好不容易讀到大學,我想好好畢業,拿到我的學位證。我從十幾歲開始半工半讀,終於有了自己的小窩,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我親手添置的,看見它們我的心情都會變好。我有很要好的朋友,我們約好了要吃到老玩到老。」
「我現在擁有的生活都是憑我自己的雙手辛辛苦苦掙來的,如果為了活命,就要拋棄我努力過出來的人生,一輩子躲進山中,苟且偷生,我不願意。」
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
所以她明知危險也要下山,去上學去打工,去過她過了很久很喜歡的生活,哪怕有一天她死了,她也死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無論它是否正確。
穆若水環視她這間小屋子。
水電家具齊全,沙發茶几電視機,還有浴室和馬桶,比起她那沒水沒電的原始道觀,基礎設施當然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陽台種著盆栽,延伸到靠里的那面牆壁有一個書架,沙發邊置了一盞用來閱讀的落地燈,正暈出橘色的暖光。
從開著的窗簾看出去,月亮似乎離人很遠,樓底的公共區域傳來街坊零星的耳語,地鐵口附近的夜市人流絡繹不絕,這裡是煙火氣息濃厚的人間,不像山上除了風聲,只有蟲鳴,夜晚安靜得看不到盡頭。
穆若水躺在棺材裡有時也會覺得寂寞,陰陽圓缺看了好幾輪都是一樣,何況傅清微?
穆若水低聲說:「你給我添了不少麻煩。」
傅清微面露愧疚,說:「對不起,如果真的很麻煩的話,您……」
「跟我念。」穆若水打斷她。
傅清微微微睜大眼睛。
女人沉靜的咒語聲已經響起來:「*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
傅清微來不及思考,立刻跟上: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
穆若水:「視之不見,聽之不聞。」
傅清微:「受持萬遍,身有光明。」
穆若水:「三界侍衛,五帝司迎。」
傅清微:「萬神朝禮,役使雷霆。」
「鬼妖喪膽,精怪亡形……」
穆若水說一句,傅清微跟一句,漸漸的她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只能聽到自己念的咒,也不像是從嘴裡說出來的,而是一個又一個金色的文字躍出來,浮在她的眼前,包裹她的全身。
「金光速現,覆護吾身!」傅清微睜開眼睛,那些金色的字都不見了,她感覺不到明顯的變化,靈台好像清明了一點,也可能是錯覺。
她再一看穆若水,好傢夥,差點被滿屋子金光閃瞎眼,跟畫像上的仙人下凡一樣。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靈眼還有這種用處,居然能看到護體金光。
只是……也太亮了吧。
穆若水一時也沒辦法完全散去金光,她平常都不愛念這個,她抬手隨意將袖子拎到眼前,假裝在看鶴氅的日月紋,故作鎮定道:「剛才念的是《金光咒》,你每天早中晚各念五十遍,時長日久,一般的邪祟傷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