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曲兒的老闆不見了,竹桌上的紫砂茶壺留了下來,茶盤裡還有兩隻倒扣著的沒用過的茶杯。
穆若水坐進藤椅里,給自己倒了杯茶,摘下面具擱在一邊。
遠離了鋼筋水泥的大城市,附近民宿聚集,建築最多兩三層,從院子裡可以直接看到清晰的月亮,一盞涼了的茶,確實可以讓人的心靜下來。
對穆若水來說也是一樣,血液恢復了慢速流動。
傅清微打完坐發現穆若水不見了,急得下樓去找,一出門穆若水枕臥在躺椅的身影便撞入眼帘。
她的臉上仍扣著面具,腦後紅線微微散亂,放鬆的姿態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頭頂的圓月灑下皎潔的光輝,一寸寸地鍍過她修長美好的身體。
既生她者,倍加鍾愛。
月光像是一個母親包容的懷抱,將她溫柔擁在天地間,而她也在其中得到最本真的自由。
傅清微悄無聲息地退回了門內。
她掏出手機拍了一張觀主的照片,因為人上鏡又不是自拍難得拍得不錯,但傅清微心中卻生起惆悵。
雖然觀主願意為她留在凡間,可凡間的天地太窄,樓層太高,她甚至看不到月亮。
起初她們在山上的那段時間,穆若水白天睡棺材裡,晚上即便不出來活動也會打開棺材蓋曬曬月光,她不需要進食,更少娛樂,田園牧歌自然比繁華都市要自由萬倍。
如果沒有自己,她應該日日都能過這樣的生活,宛如天地一沙鷗。
傅清微回到了房間,從三樓的窗戶看向靜謐的院子裡,又拍了幾張照片,珍藏起來。
*
穆若水的藤椅被一隻腳踢了踢,打斷她清夢。
她臉上的面具動了動,坐了起來,反常的沒有生氣。
換個人墳頭草已經三尺高了。
老闆拿了一盤點心回來,又踢了一腳藤椅,說:「起開起開,好心借你茶喝,你把我這地兒的靈氣全吸光了。」
如果有人在這裡,就會發現穆若水不是不和任何人說話,而是懶得和她一隻手就能捏死的物種多費口舌。就像人不會關注螞蟻。
面前的老闆顯然不在此類。
穆若水起身把位置還給她,說:「我吸收的是月華之精,和你的院子有什麼關係?」
老闆強詞奪理:「我不管,我這個院子地理位置好,抬頭就是月亮。那邊有凳子,想坐自己搬。」
她未必打得過穆若水,但一定能從她手底下逃掉。
穆若水不太想回房間面對傅清微,於是果真搬了張凳子過來,坐在竹桌另一邊。
「點心吃嗎?」
「不吃。」
「不吃正好,我還不捨得。」
穆若水給自己倒了杯茶,有外人在又不能摘面具,乾脆晾在一邊。
老闆吃點心吃得津津有味,穆若水很難理解,畢竟以老闆的種族和道行應該不需要吃東西了。
穆若水看著她平凡至極的臉和略微臃腫的中年身材,說:「為什麼不把自己變得好看一點?」妖精化形,話本子裡不是美若天仙就是沉魚落雁。
老闆說:「年輕貌美給誰看?我又沒有想要討她喜歡的人。」
穆若水心念微動,下意識撫上自己的面具邊緣。
她還是不一樣的,她這張臉是天生的,生下來就好看。
穆若水:「你在這裡多久了?」
老闆:「兩三百年了吧,換了好幾次身份了。」
穆若水:「為什麼在人間?」
老闆:「瞧你說的,你又為什麼在人間,你比我更不能見人吧。當然是因為人間好玩,有意思。」
穆若水哦了聲:「我不覺得。」
老闆翻了個白眼:「誰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穆若水想一想也是,老闆又不是傅清微,愛在哪在哪,跟她有什麼關係?
她被說服了。
不吃點心也不喝茶,穆若水就坐在椅子裡目視前方入定。
存在感極強但是絲毫不通風月,還吸她院子靈氣。
老闆趕她:「你快走吧,這麼好的花前月下,要對著你這個死人。」
穆若水淡淡:「我是住在這裡的客人,付了錢。」
意思是院子她也可以用,老闆沒資格趕她走。
老闆:「……」
我的媽,腦子一會好使一會不好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