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姬湛雪。
巫祝應該是教過她,雖然筆跡幼圓,可是清晰可辨。
姬湛雪點了點地上,點了點她,以示交換,把樹枝交還給她,仰臉望著年輕女人。
羊毛氈帽的護耳蓋住了她的耳朵,小小白白的臉藏在裡面,瞳仁顯得格外烏黑。
傅清微揣著明白裝糊塗,用樹枝在邊上又寫了一遍她的名字,說:「湛字裡面是兩橫,不是三橫。」
姬湛雪低頭看著地面相同的名字,獸皮靴在雪地里留下一排小小的落寞腳印,回到屋裡去了。
傅清微也不想傷一個小孩的心,可是她真的不能和她做朋友。
即使她現在認為她性格已經不是超爛了。
傅清微抬腳擦掉了雪地的姓名,也擦掉自己心裡所有的印象。
小雪在火塘邊取暖不看她,巫祝正在燻肉,見她進來,說:「我屋子裡有幾本書,你就教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認吧。」
傅清微說好。
只要不告訴她名字,都好。
教一個小啞巴識字沒有傅清微想像的難,紙筆珍貴,用樹枝用木炭,小孩不會讀,但是學得挺快,腦子聰明,第一天教的第二天考她都記得。
傅清微把自己袖子拉長,隔著從外面裹住小孩的手,教她在雪地里寫字。
字跡歪歪扭扭,教了等於白教。
巫祝路過搖頭。
冬天的衣服實在太厚,傅清微這樣握不住她的手,只好放棄,直接覆在她拿著樹枝的手背。
軟軟小小的一隻手。
傅清微在現代對小孩就不存在好惡,只是當作平常地牽了個小孩,姬湛雪反應比她還強烈地抽出了手,退後兩步看向她,眼神跟個猛獸幼崽似的。
傅清微:「……」這可是你自己拒絕的。
小雪臉上的攻擊性慢慢收回去,主動向她伸出了手。
傅清微心裡嘆氣,屈服於小孩姐,重新包住她的手背。
成人的身形比小孩大上許多,傅清微彎腰貼在她身後,一條手臂環住她,相當於將她整個身子擁進了懷裡。
四面的風都不見了,方寸之間唯余她頸項間散發的冷香,被這雪一浸,仿佛透進了骨子裡。
她悄悄轉過頭嗅了嗅。
傅清微假裝沒看見真正的小狗,教她寫完兩個字就放開她走到一邊。
她信手摺了根樹枝,仰臉望了望山里灰濛濛的雪天,大約是太想她了,傅清微低頭開始寫穆若水的名字。
一大片雪地都是她的筆跡,同一個名字。
她寫得過於入神,發現小雪朝她走過來時她已經快看到名字了,傅清微抬手揮出一道劍氣,樹枝裹挾著罡氣將地上的痕跡抹得凌亂不可辨別。
傅清微鬆了口氣。
小雪抬起腳,最後一個完整的名字印上了她的腳印,只留下她不認識的「穆」字。
傅清微接著將那個字也劃掉了。
她冰冷的目光對上姬湛雪,姬湛雪退後一步,回到了原地,沒有再靠近。
*
清閒的日子過了兩天,小雪回了自己家。
傅清微也忙碌起來,失蹤的獵戶有一個沒找回來,找回來的幾個也受了傷,都在巫祝這裡。
村長回來了,也帶回一個噩耗,土匪可能要來了。
那幾名獵戶之所以失蹤,就是因為在山裡遇到了流竄的土匪,聽說他們已經搶了上一個村子,正在四處搜尋目標。
秋收冬藏,冬天本該是休養生息的季節。
巫祝院子外跑動的腳步聲卻多了起來,依布村進入了緊急戒備狀態。
青壯女男在村長的帶領下開始配兵器操練,在村子周圍布置陷阱。老弱和帶病的在家加緊製作弓弩,冶鐵由官府掌握,民間一般使用獸骨。
傅清微一天都在磨獸骨箭頭,巫祝則在做毒藥,用草烏汁浸泡弩箭的箭頭,見血封喉。
短短一夕之間,寧靜的桃源生活便被打破,連空氣都是緊繃的。
傅清微:「土匪真的會來嗎?」
巫祝說:「不知道,聽說外面世道亂得很。」
傅清微:「我來之前在外面看到很多流民。」
巫祝嗯了一聲,繼續榨草烏汁。
傅清微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這輩子都沒見過土匪,好像在夢裡。
一批批的獸骨和竹子分散到各家,緊鑼密鼓地趕製箭頭,木盾,村長帶頭在空地操練的喊聲每天都能聽見。連巫祝的院子裡也立了塊靶子,姬湛雪握著一張和她差不多高的長弓,每天雷打不動地練習射箭。
傅清微被緊張的氛圍感染,心跳都快了些,她回屋拿起自己的相思劍,拔出一半劍身,又推了回去。
如果土匪來了,她要去幫忙嗎?可是她從來沒有殺過人,真的要殺人嗎?但也不能坐視土匪燒殺劫掠不管。
怎麼辦?
篤——
屋外姬湛雪眯眼,一箭正中靶心。
傅清微把劍放了回去。
土匪也不一定就會來,這個村子這麼偏僻,上哪兒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