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塊大洋。
傅清微摸著兜里的銀元,為什麼剛好是四塊大洋?
為什麼她聽著這個數目這麼耳熟?
她大腦閃過一幅不久前的畫面。
十天前。
傅清微和一幫難民結隊夜宿在城南某戲班的戲台底下。
晨起傅清微領著姬湛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作為報償。她身子小,動作卻麻利,雖然臉塗得面目全非,但唱戲的眼多亮啊,戲台化成那樣都認得出,何況區區草木灰和泥土。
尤其是姬湛雪的眼睛,並非傅清微情人濾鏡,她那雙眼獨一無二的引人注目。
班主那天就用煙管指了指她身邊,問傅清微:「你這孩子賣不賣?」
傅清微連忙護崽子似的牢牢擋住姬湛雪。
班主:「我出四塊大洋。」
班主:「反正她在你身邊也是拖累,你把她賣了,你們倆都能活。」
傅清微抱起姬湛雪,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沒注意到的是,姬湛雪趴在她肩上,看著不斷遠去的戲樓和班主,默默地把對方的話牢記在了心裡。
……
城南戲樓。
翁班主把剛買的小丫頭交給了自己的婆娘,帶她去洗洗乾淨。
洗的過程里,翁班主就在旁邊抽著菸袋子,看著一點一點的灰泥下去,他眼尖,這絕對是好苗子,哪怕臉上有一點點瑕疵,都不影響他要把她練成角兒。
臉洗乾淨了,翁班主的銅煙管都拿不穩,叫了一聲好。
這四塊銀元算是賺大了!
翁班主:「以後你就管我叫爹,管她叫媽,是我救了你,你明白嗎?」
姬湛雪一聲不吭。
翁班主:「小丫頭有點氣性,沒關係,磨一磨就好了。」
他抽了一口煙,對婦人說:「今天先不給她飯吃,餓她兩頓,就知道誰是她再生父母。」
婦人點點頭。
翁班主:「跟我過來,看看基本功。」
姬湛雪慢慢地走過去,看了眼大門口的方向,空空蕩蕩。
翁班主親自給她壓腿,側腿,下腰,試身體的柔韌度,沒經過訓練的小孩骨頭再軟也難做出這些動作,拉筋開胯,不少剛入戲班練童子功的孩子疼得直哭。
翁班主:「第一次總是疼的,別怪爹。」
姬湛雪爹早死了,沒什麼反應。如果他自稱娘就不一樣了。
翁班主給她掰完腿,低頭看她的神情,連眼圈都沒紅一下。
翁班主:「好孩子,吃得了苦。」
唯一讓他不滿意的是姬湛雪不說話,不過她上午急著來找他的時候,確實能開口,以後再慢慢調教吧。
姬湛雪練了一下午基本功,傍晚的時候翁家班吃飯,她在旁邊看著,依舊沒有表情,連饞的反應都沒有。
少班主笑著說:「爹,你這是給我買了個啞巴媳婦兒嗎?也太小了吧?」
翁班主敲他腦袋:「就知道想這些,明日你那折戲要是唱不好,看老子打斷你的腿!」
少班主側了側頭:「小啞巴怪好看。」
翁班主:「她要真是啞巴,以後才能當你媳婦兒。」
橫豎他不能虧錢。
少班主仍在打量她:「好看是好看,怎麼看著木木的。」
翁班主:「吃你的飯!」
少班主剛端起飯碗,說:「咦?好像有人在外面喊什麼?雪?」
「小雪——」
方才還啞巴木訥的小孩突然拔腿向外面跑去。
後院天井邊吃飯的翁家班都驚呆了,這孩子跑得也太快了。
翁班主一撂筷子,說:「追!」
姬湛雪一直跑到大堂,傅清微提著劍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仿佛又一次神兵天降。
明明她已經把自己賣了,決心不再拖累她,卻還是幻想她能忽然出現把自己帶走。
可更像做夢的是,她真的來了。
「小雪!」傅清微果然沒找錯地方,喜出望外。
兩人同時向對方跑去,姬湛雪一個小孩竟然不比大人慢多少,兩人在屋子中央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傅清微蹲下來抱著姬湛雪,看了眼後院湧出來的十幾個翁家班的人,旁若無人道:「我一定會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