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微驚喜道:「你……」
她很快明白過來,姬湛雪藥石無醫,這是迴光返照了,霎時悲從中來。
姬湛雪道:「師尊,去準備陣法吧。」
傅清微說:「可是我們還沒有拜堂。」
姬湛雪指尖撫著自己身上的喜服,低聲說:「這樣就夠了。」
師尊已有妻子,她又何必去占這個名分呢?
能夠為她穿一身嫁衣,她死而無憾。
傅清微悲不自勝,遲遲不動身,姬湛雪催促道:「我堅持不了多久了,快去。」
「去啊。」
傅清微悲痛地回頭看了一眼,奔入了院內。
石棺里舖著最柔軟的錦緞,姬湛雪被抱起來慢慢放入了棺內,她躺在裡面,手摸著自己的新床。
「剛好夠我一個人睡,兩個人就太擠啦。」她故作輕鬆地說道,所以這次她要一個人先走了。
她的肌膚容色飽滿,仍處在迴光返照的時間裡。
多年以後,她們會在這副石棺里重逢,那個人叫穆若水。
姬湛雪很羨慕她。
傅清微的手伸進棺材裡,握著她消瘦的一隻手,眼淚斷線,說不出話。
姬湛雪望著她噙滿淚水的眼睛,眼睫也慢慢濕潤,問道:
「師尊,你有沒有愛過我,哪怕一點點?」
愛嗎?
傅清微和她相依為命二十年,陪伴了她從小到大的成長,看著她越來越像師尊,又堅決將她們分成兩個人。
這世上姬湛雪是獨一無二的,穆若水也是獨一無二的,然而沒有雪,何來水?
是姬湛雪的一生造就了後來的穆若水。
她們不是完全獨立的兩個人,她們有著同一個靈魂。
她愛穆若水,怎麼能不愛有著她靈魂的姬湛雪?
可是姬湛雪是她的徒兒和家人,她對她的所有感情都遠比不知是不是愛情的比重大。何況她與師尊的情慾之愛,和對姬湛雪的愛完全不同。
她都可以為之付出生命,但她心裡只會有穆若水一個妻子。
如果這是她最後的心結的話……
傅清微:「我愛你。」
經過了一番思索之後,她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姬湛雪眼神里閃過濃濃的自嘲,她本來想接著問:如果不是因為穆若水,她還會愛她嗎?
算了,何必自取其辱。
早在二十年前,如果不是她看到自己的臉,認出她的未來,她不會帶她走,不會撫養她長大。
不會有現在的一切。
她心中早有答案。
姬湛雪沒什麼想問的了。
兩人就這麼互相望著,靜靜地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傅清微第一次知道人的生機原來可以用肉眼這麼直接地觀察到,哪怕她塗了鮮艷的胭脂,像北方冬天的樹,只需要一陣寒風,就會滿地落葉。
姬湛雪的葉子是瞬間全部凋零的。
返魂香吊命的時限已過,迴光返照回天乏術,鮮血從年輕女人的口鼻溢出來。
姬湛雪和她交握的手暴起青筋,緊緊地扣住她的指節。
「師尊,你要記得……和你度過二十年的人是……姬湛雪,不是……穆若水……別忘了我……」
傅清微的眼淚滂沱。
「我會記得的。」
姬湛雪躺在棺材裡,傅清微的手扶著她的臉,血浸透她的掌背,遲遲不動。
她下不了手。
她不能眼睜睜地將一個活人煉化在棺材裡,那個人是姬湛雪,也是師尊,承受焚魂之痛的人都是她。
姬湛雪死死抓住她貼在自己臉上的手:「快,趁我還有一口氣……封棺……」
「師尊!封棺啊!」
「別讓我的死沒有意義!」
「傅清微!」
傅清微陡然閉眼,退開了棺材,一掌拍在棺蓋尾部,沉重的石棺緩緩地合上,姬湛雪飽含眷戀的最後一眼留在了棺材內。
這一生,她誰都不怪。
怪只怪她來得太早了。
偏我來時不逢春,偏我去時春滿城。
活著的姬湛雪永遠得不到她的愛,只有死後的穆若水可以。
我成全你。
傅清微幾近崩潰,淚如雨下,大聲道:「封棺——」
師尊,你終於能見到想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