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知亦撫住她的手,安慰她:
「雖然盡力做了保障,但畢竟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所以——,幸虧你提前讓我去尋那位神醫老翁,能保住性命已不容易。」
她眼框模糊,小腹牽扯著隱隱疼痛,她嘗試動動身體,感覺自己像一個破碎後被粘上的瓷瓶,渾身疼痛不適。
「這是哪裡?」
千芮透過窗看了眼四周,此處雖然僻靜,但殿中裝飾奢華,不似平常人家。
溪知端了一碗藥湯,舀了一匙,放唇邊試了試溫度後,送到她嘴邊,告知她:
「曼國王宮。」
她昏睡時,儘管他已將沾了她血的衣服撕破丟置山底,偽裝成屍首已被野獸啃食的樣子,相府的人仍發瘋的差不多把都城翻了個遍,待神醫老翁說她已生命無虞,他只能立刻將人藏進王宮裡。
「都城裡,只有這個地方,他一時找不到你。」
幾口熱湯藥餵下去,溪知看著千芮臉上有了些血色,問道:
「你我只見過一面,還不算相識,你怎麼能肯定我會冒著得罪相府的風險救你?」
溪知停下手中動作,「而且,你怎麼知道,我有能力幫你?」
一月前,她找上門,直接開門見山請他幫忙,於是有了她跳崖他設障營救的計劃。
他當時借著報答她救命之恩的名義答應下來,也沒問她,為何篤定他有那個能力幫她從權傾天下的相府手中假死逃生。
千芮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說道:「你也許不信,全憑直覺。」
她剖析了太多人,看透一個人的更像自己與生俱來的直覺和本能,「而且,我的直覺一向準確。」
聽起來像胡謅,溪知看她蒼白的臉色:
「直覺?我看你是抱了寧死不屈的決心。」
這個全身骨頭摔斷了好幾處,足足半個月才醒來的女子,還能擠出笑,溪知嘴角微微勾起,也笑了:
「你直覺那麼准,自然也知道,我不會無緣無故幫你。」
不得不承認她確實不一般於常人,溪知自幼受訓,不想要別人知道的,從不外露。
況且,不管男女,看他時,皆耽於他的美貌,極少有人能看出其他,她篤定他有能力幫她,也不會拒絕她。
儘管準備周全,他在山崖下圍了幾層線網的地方,看到她滿身是血的樣子時,他也很震驚,人昏沉了半月未醒,若不是他按照她說的,提前去尋來她說的那位神醫爺爺,怕是也救不活了。
「那是自然,我一無所有,只是善於洞悉人性,攻略人心,將來,若能為公子所用,千芮定會報答溪知公子救命恩情,只不過,我們事先說好的規矩,不能破。」
「自然。」
溪知有些明白,為何相府那位小相爺至今仍執念於她,她真是少有的通達事理,既能知曉對方心計,又能體諒和理解。
「你能放得下過往嗎?」
「放不下,」千芮喝了幾口,撐著坐起來,感覺自己的手已經有了力氣,接過碗勺,自己慢慢喝了起來。
「聰明的人,從不念及過往,他們只會收拾好行囊,繼續往前走。」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那麼能講大道理的女子。」溪知說話時,語調慢且柔,光聽他說話,就挺治癒。
「我聽聞,你與小相爺,情投意合,不知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何事,你為何不信他?」
千芮抬頭沉思了一會,說:
「我更信命運。」
命運的詛咒在人世間世代傳播,似厲鬼似妖魔,與人糾纏不休。
而渺小的人,逃不過七情六慾,逃不過命運的擺弄。
她一直想要的,不過是掌控自己的命運。
昏睡了半月,這一醒如若死過一次一般,再痛徹心扉,說起來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般。
她懂人性,如果她不選擇「死掉」,她沒法忍受與自己深愛之人猜忌提防過一生,蘭因絮果,長長久久隱藏在心中的刺痛,不如短痛來得痛快淋漓。
「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尚且敢跟命運斗一斗,但若是要一起賭上家人的命,我沒有資格拿他們的命跟我一起冒險。」
「他在你心裡,竟那麼可怕嗎?」
即使溪知準備萬全,但也差點經不住相府的重重盤查,若不是他,沒幾個人能在相府的盤查下,將人隱匿起來——可見這個丫頭對那個人至關重要。
她把藥湯喝光歸還,擠出一個蒼白的微笑,說:
「溪知公子,我餓了,那些都是前塵往事,沒有必要再提了。」
對她而言,生命的可貴在於不需要在往事上耗費心力,從跳崖那一刻開始,她就決定了,一切從頭開始。
「你大傷初愈,還需用清淡些。」溪知招呼門外侍女,端來一碗清淡的米粥,遞給千芮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