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封印又鬆動了一些,當初窮極一整個村莊的神力才將山魈石胎封印,如今靈力熹微,村中神婆只有她一個。
要是山魈石胎真的復活,那她就是拼死也救不了村子。
如果屠十步身上真是血魈,那殺死了血魈,也能削弱山魈石胎。
魈本一體,血魈就是山魈石胎放出來的一縷魂魄。
能削弱一點是一點,只要山魈石胎不是鼎盛時期,那她就有機會保護幾個人逃出去。
只要有人能逃出去,就有希望。
神婆垂下頭,重新開始削尖自己手上的木棍。
村中的護村大陣還需要完善,完善好了,就能再撐一段日子……
拔除血魈,拔除血魈,拔除……
神婆削一下木棍,心裡就重複一遍這句話,不知不覺重複了上百遍,手裡的木棍被她削得只剩一個頭,當下一刀刮到手指時,才驚醒過來。
她一背的冷汗,扭頭看看躺在陣法里的屠十步,閉著眼睛睡得很熟。
拔除血魈。
拔除山魈石胎……
她這麼對自己說,扔掉手裡那個削沒了的木棍,從旁邊又拿起一根。
*
屠十步說到這裡,又說自己渴了,李琢光遞過去一杯水,屠十步就著她的手喝水,目光緊緊盯著李琢光的臉。
「所以那個血魈現在還在你的身體裡嗎?」李琢光一隻手兜在屠十步下巴下方,以防她喝的水流下來。
屠十步吞咽的動作太大,她的下巴不小心與李琢光的掌心接觸了一下,屠十步立馬吃痛地回縮。
「誒不好意思,是碰到你的傷口了嗎?」李琢光連忙蹲下身去想要查看,屠十步又低頭,將下巴夾緊。
「沒有,我只是……」她眨眨眼,眼中憑空掉下一滴眼淚,「很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
她微微皺著眉:「她們一開始覺得我的異常都是因為身體裡有個血魈在作怪,可是神婆失敗幾次以後,她們又開始覺得其實根本沒有血魈……」
屠十步嘲諷一笑:「也許她們覺得這是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犧牲我作為看住血魈的容器。」
霍聽潮站在牆邊,好像在數米粒。芮禮則在李琢光的側後方,注視觀察著李琢光袖口上的暗紋。
李琢光擰眉:「她們怎麼能這樣?把你關了多久?」
「不知道,大人。」屠十步表情慘然,「我沒有時間概念,數數數久了就不記得自己剛剛數的是哪個數字了。」
她垂下頭,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頸:「大人,對不起,我太沒用了。」
「怎麼會是沒用呢?」李琢光想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卻被芮禮一把撈了回來,她只好蹲在原地說,「你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屠十步似是被這句溫柔的安慰戳中了淚點,黃豆大的眼淚直接順著下睫毛砸下來,砸在地上:「大人……她們還餵我喝符水,燒得我心好痛……
「那符水裡有我阿媽的指尖血,大人您知道嗎?這是這裡最惡毒的詛咒,便是詛咒你永生永世,轉生來世也只能是這山坳坳里的人。
「她們燒沸了一整鍋的黑狗血,然後將我倒著放進鍋中,黑狗血倒灌進我的七竅,我好痛好痛……
「您看我的肚臍上也有了蛛網般的裂縫,她們把我當做產蠱的肉鼎!」
屠十步越說越委屈,越說哭腔越濃重。霍聽潮終於轉頭正眼看了她一眼。
「她們假借著折磨血魈的名頭,實則做的樁樁件件都是折磨我的事——」
屠十步的身體在束縛她的黃符中晃了晃,像是想接近李琢光,但只能在空中轉一個圈:「而且那血魈賊得很,一旦要身受折磨,就會把我推出來……
「她們做了那麼多折磨人的事,全是我在受呀——大人,救救我……」
李琢光捏緊玻璃杯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她臉頰上的肌肉繃緊:「好,我知道了。祠堂燒掉生辰八字,還有黑貓餵符水,對吧?」
「是的!」屠十步眼睛一亮,「大人,那我等您的喜訊……」
李琢光把杯子裡剩下的水倒在地上,空杯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她和霍聽潮先出了門,芮禮落在後面關門。在門完全閉合的前一秒,她忽然掀眸與房間中的屠十步對上了視線。
屠十步沖她笑了一下,那笑容仍是脆弱而賣乖的。
芮禮面無表情地闔上了門,復原被她掰彎的鎖。三人走回井邊,霍聽潮托著李琢光的大腿把人送上井邊。
清晨五點的山間起了濃霧,加上日頭陰沉,兩米以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這氛圍詭異得像是什麼恐怖片取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