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鯉不住的點頭,在皇帝這個態度下,忍不住吐槽道:「如果這樣就是有用了,那豈不是世人整日拜神鬼就能身體強健,衣食無憂了!有些手段是能用,有些未免太過、太過……」
他說不出來「愚昧」二字,想了又想,換成了「耽誤治病」。
小白又問他:「那如果遇上同一個病,病人家屬是找你這樣的醫者多一些,還是巫醫多一些?」
曹鯉屈辱的低下頭,「……他們,還是更信巫醫。」
小白:「為什麼治病救人的醫者,不止得不到病人尊重,還不被病人信任呢?」
曹鯉臉色一白。
為什麼明明自己這樣的醫者是來給大家看病,希望大家身體健康的,偏偏病人不信他們,還瞧不起他們?
這個問題,他第一次跟著家人去診治,直面父親在貴族面前的小心翼翼後,就一直在思考,思考到現在,也不過是認命而已。
他嘴唇動了動,回答道:「因為……因為醫者身份低賤。」
「你這麼認為的?」小白看著他低垂下去的腦袋,「你要是真的認為醫者身份低賤,就不會來洛京,還是孤見到的第三人。」
這個時代醫者身份低賤沒錯,但曹鯉絕對不會是認可、接受這一社會定義的人。
要知道敢來洛京的,身份地位相當於過去那些大貴族們養的門客,是標準的士,哪怕有名震諸國的醫者,成為國君座上賓,社會地位上也仍舊比不過士。
他要也從心底里認同,那就不會從淮南趕路來洛京,還一大早就到建安宮門口排隊,拿到了第三個進入的名額,成為小白那三天裡見過的唯一一個醫者。
曹鯉沉默下來。
哪怕他家裡不缺錢,也能斷文識字,但除了上雍學派,沒有人會收醫者和醫者的家人做弟子,這就是醫者的身份地位在大晉只比最下層的庶民高一些的體現。
誰會甘心呢?
所以他不顧家人的阻止,毅然北上來到洛京。到底他想要闖出個什麼,他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想要不輸給那些士。
小白看他一臉憤懣難堪的表情,問:「那你有想過,為什麼尋常醫者甚至不如巫醫受尊敬嗎?」
曹鯉想過,「因為巫,是能代替人溝通鬼神的。」起碼在普通人眼中是這樣。
現在人就是敬鬼神,哪怕最大的神權是在天子手上,祭祀的權力也在天子和掌管祭祀的朝廷禮官手中,但巫們依舊還有一點殘存的神權。
巫的神秘性在曹鯉看來不知所云,但在貴族、平民、庶民眼中,那神秘性就是能讓他們尊敬。
小白再問:「那不看巫,治病救人的醫者,不如教人識字的學者受尊敬呢?」
曹鯉想說那是因為學者都是貴族,但上雍學派也有很多都快成庶民的人,他們身份也不高,但因為教人讀書識字,社會地位高的官員大貴族都要主動拜會。
識字很珍貴,生命就不珍貴了嗎?曹鯉想不出來醫者為何地位如此低的原因。
他抬起頭,勇敢的直面君王,「陛下,可否能為鯉解惑。」
小白微微頷首,答應了他的請求。
他伸出食指在桌上敲了兩下,「因為你們醫者的知識,不被世人認可是學問。」
老家學醫還得高中念完在5+3起碼研究生起步,後面還有各種學習和人才培養,卷的要死,而這個時代壓根不認為學醫是求學。
「我們醫者的知識……我們有學問嗎……」曹鯉先是一愣,神情茫然,接著好像反應過來什麼,雙眼一亮,「我們醫者有學問!望聞問切,當然都是學問!」
他明白了。
這個時代能是學問的,只有經典經文和諸學派自己整理的學派文章。就連曹鯉自己,在皇帝這麼說之前,也沒想過醫者所學所會的東西,能被稱呼為學問。
就連公孫氏那純屬空談的雄辯術,都能被人津津樂道,廣收學生,他們醫者正經治病救人的手段,卻不能是學問呢?
「孤以為,不論醫者,還是木匠、鐵匠,都有自己的學問,只是無人把它們收集整理,傳承發揚而已。」
「不論傷寒、疫病還是兵戈之傷,需要醫者的地方太多了,但大晉的醫者太少了。」
「孤有意從宮廷醫官開始,建立一所醫學院,系統性整理醫學,把診斷、用藥、藥草的知識都整理起來。
不止有醫者自己的醫書,醫學院,還要廣收弟子,讓各郡縣都能有自己的醫官,除了治病救人,還要負責疫病的預防、隔離、治療。」
小白看著雙目驚喜的曹鯉,問:「曹鯉,你可願意助孤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