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拍了拍田衡肩頭,而後扶住他的胳膊,將人帶起了身:「振作些!終於能回去了,還不開心麼?」
田衡胡亂揩了下眼角,吸了吸鼻子:「長煙落日千嶂里,無定河邊是故土……我老田終於能回家了!可惜,顏公他再也回不去了……」
聽到昔日同袍顔青沅的名字,叔山尋眉宇間的剛毅冷靜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隱忍的痛楚。
田衡知道顔青沅之死是叔山尋心中隱刺,深吸口氣,換了副語氣問道:「您如今在玉京建府,阿梧他,也終於可以回家了吧?」
第14章二公子!是二公子回來了!
幼時的叔山梧孤僻寡言,比起父親叔山尋剛毅英挺的北境男兒氣質,二郎卻生來麵皮白淨,身型單薄,五官更是略顯秀氣,完全不像是叔山尋所出。唯一相似的,恐怕只有眼神中的驕傲和戾氣。
叔山尋對待這個兒子,外人看了都覺得太過苛刻。叔山梧幼時某日偷偷溜到集市,不知從哪個胡商手裡得來一支篳篥,揣在懷裡帶回了家,叔山尋看到後大發雷霆,說他「玩物喪志」,將篳篥一把撅斷,罰二郎不認錯不許起來。
結果叔山梧梗著脖子,硬是在院中跪了一整夜,最後是前方突發軍情,叔山尋不得不走,府里的奶媽才趁機把二郎拉了起來,那時不滿五歲的孩子,膝頭已經跪成了紫蘿蔔。
十二歲時,叔山梧拜顔青沅為師,隨他入軍中,正式離開家門,此後便音訊寥寥。
阿梧在邊關過著登鋒履刃,刀口舔血的日子,做最危險的捉生將,戰場上事死不事生,拼殺不留餘力。每當千里之外的家書輾轉送至軍營,大家一哄而上,爭搶著父母妻兒傳來的訊息,只有他一人站得遠遠的,與這樣的熱鬧全不沾邊。漸漸地,同袍戰友都以為他是無家可歸的。
沒人知曉他出身背景,更不知他父親便是聞名北境的青雲將軍。
這父子倆關係何至於緊張如此,就連叔山尋的身邊人都很難看得明白。
面對下屬的關心,叔山尋語氣乾澀:「他護送顏兄靈柩入的都,一直宿在官驛。」
田衡啞然,半晌只好勸慰的口氣:「阿梧性子倔,顏公之死對他打擊太大,其實這孩子又何嘗不是和您一樣的脾性?只是這些年和您相處太少了,慢慢來,會好的……」
叔山尋神色複雜,只是淡淡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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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去了麼?」
綿韻站在床頭,第三次向來儀確認。
她一大早到盈升閣來找鄭來儀,就見她賴在床上,說身子不舒服,今日去不了平野王府的燒尾宴了。
「真的去不了,難受啊,癸水來了……」鄭來儀臉朝下趴著,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鄭綿韻皺著眉,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今日機會難得,一定要好好打扮,精心準備。可這樣的場合本就拘束,若是沒有來儀陪著,她也是極不情願去的。
正想著怎麼找藉口也推辭不去,李硯卿從外面進來了。
「這丫頭,前面到處找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鄭綿韻轉身:「母親,我……」
李硯卿一看她神情就知道什麼意思,直接截斷她話頭:「你也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