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晏和打開手環的虛擬屏幕,當面打開文檔錄音功能,「本次對話將全程錄音錄像,並直播給行政廳會議中的全體考察團成員。兩位是否接受。」
「當然,關於港灣區政務的內容由我來講,與愛麗絲孤兒院相關的問題,蘇院長會為您解答。」彭區長看上去很誠懇地接受了。
時晏和挽起袖子,防止摩擦手環收音器。他在錄音中說清楚時間、地點、會議主題後開始了詢問。
「根據現場反饋,我們高度懷疑,愛麗絲孤兒院在辦學方面有較為嚴重的違規操作,如:按照性別分班,區別對待,限制部分學生人身自由等。請問,這些情況是否屬實?」
蘇院長說:「是,但也不盡然。由於實際情況複雜,我希望能細緻地陳述愛麗絲孤兒院的種種問題與困境,以致今日。內容較多,您和考察團成員可以在有問題的地方打斷我,要求我回應並解釋。」
「可以,請您開始陳述。」時晏和抬頭看著她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了彭區長。兩個女人在對視中獲得了彼此的支撐和能量。
「在蟲災初期,我以普通教師身份進入愛麗絲孤兒院工作。彼時,前院長尚未攜款潛逃,但孤兒院的經營狀況、管理環境已經十分糟糕……」
食堂衛生環境極差、採購環節貪污、拖欠教師工資、校舍嚴重老化、員工大量離職……瀕臨倒閉的孤兒院裡,大人們尚且自身難保,哪還有餘力管孩子們的死活?
星級文明高度發展的今天,孤兒院卻成了與世隔絕的一片原始叢林。
生存,拼的事誰的拳頭最大、誰的手段最狠,男孩子們就這樣奉行弱肉強食的規則,野獸般「廝殺」著活下去。
沒有充足的照顧和監管,一群半大小子要從何處獲得安全感和掌控感,如何了解世界的運行和規則?
他們漸漸認識了校外的社會青年,學到了些莫名其妙的「兄弟義氣」「兩肋插刀」,建起了零零散散的骷髏幫、惡煞幫、尖刀幫……在團體中互相取暖,建立利益的同盟。
「聽起來很兒戲、很幼稚、很中二病,對吧?」蘇院長苦笑,「一開始我也這麼覺得。」
很快,事情向著失控的方向惡化。
青春期的男孩血氣方剛,心理極端膨脹又極度自卑敏感,誰也不服誰,出現摩擦是必然的。
但沒人教過他們如何自處與溝通,沒人站在客觀的視角為他們調停,沒有人給過他們充足的愛與包容,沒有人向他們示範過文明社會如何依賴道德、規則與法律運作。
原本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可能是誰瞪了誰一眼,誰搶了誰的營養補充劑,誰跟誰吵了幾句……總之,都可以歸為「雞毛蒜皮」的行列。
兩個人因這極小的齟齬糾纏不休,矛盾不斷升級。語言中的髒話含量不斷飆升,直到肢體暴力加入。你打痛了我,那我就要把你打得更痛。你打掉了我的牙,我就要從你臉上咬下一塊肉。
小的受了委屈找上頭的大哥。大哥帶著一群人砸了對方的場子。對方的大哥為了找回場子又打回來。冤冤相報,直到這變成兩個幫派之間的大型鬥毆,出了人命。
而最初的理由已經找不到、不重要了。
「這樣的情況下,蟲災惡化,毀掉了星球的絕大部分土地。越來越多的孩子變成孤兒需要愛麗絲收容,許多難以為繼的學校也同我們合併……」
蘇院長怔怔地望著時晏和,微微顫動的眼底泛著淚花。
「您覺得,已經淪為幫派混混、鬧出過人命的孩子,還適合跟普通學校的學生合班教學嗎?非要等到出了追悔莫及的事情才算完嗎?」
時晏和問:「誠然,蘇院長您描述的情況確實存在。先按下學校是否有權關押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相關問題不表。我有個疑問,難道所有的男學生都壞到必須被關押在地下嗎?」
「並非『關押』。」蘇院長擦去眼淚,「我們只是在實行分層管理。」
愛麗絲孤兒院現地址的數個教學樓、宿舍樓都是地上六層,地下六層的結構。
女生班級使用地上教學樓,男生班級使用地下。
地下一層與地下二層是表現較好的普通學生。他們可以刷手環自由前往地上,許多課程安排是和女生班級在一起的,還會跟女生班級合作進行小組作業。
地下三層到四層,容納已有違法記錄或品行嚴重不端的學生。大多有過小偷小摸、打架鬥毆、猥褻騷擾的惡行。
「比如撕碎女老師的衣服,樂滋滋地號召全班一起看女老師捂著胸部哭著跑走的男孩,就會安排在第四層。」
他們沒有和女生班級的共同課,出入地上需要提交申請,審批通過才能獲得離開地下的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