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跟她認識?」
兩人雖然是髮小,但紀臨舟這些年大部分時間在國外,加上跟方淮晝是校友,所以他也不確定在此之前兩人是不是見過。
紀臨舟沒說話,視線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過了會兒才開口,漫不經心地語氣,
「不認識。」
—
紀臨舟覺得他跟方幼宜確實算不上認識。
在牛津那幾年他跟方淮晝甚至都算不上什麼朋友,方家的地位在京北圈子裡本來就不算多出眾,更何況跟紀家比,兩人頂多是一起打過幾次球的關係。
但他跟方幼宜第一次見面卻並不是在方淮晝的生日上。
牛津每年冬季都會有很多國內過來的遊客,大部分都是看望親人或者異地的情侶。
不過紀臨舟在牛津的那幾年卻跟國內的朋友沒什麼往來,聖誕前夕,他跟當地幾個校友一起去酒館喝酒,散場之前大家各自接到電話提前離席,他一個人在吧檯留到最後。
出門的時候已經是當地凌晨時間,牛津不過是個小鎮,每到晚上並沒有太多人。
紀臨舟從酒館裡走出來,忽然菸癮犯了,但手上沒有打火機也沒有煙。
他又折返回去,到對面的便利店去買煙。
走到便利店門口,有人蹲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昏黃的路燈光線並不太看得清,只能依稀看見對方旁邊還放著一隻白色的行李箱。
紀臨舟並不愛多管閒事,當下也沒管,進了便利店買完煙,出門的時候寧絮忽然給他打過來電話。
港城這會兒的時間是下午,這幾年寧絮從紀家老宅搬了出去,一直在郊區外的山莊療養身體,紀臨舟偶爾回國看她幾次,但母子之間也談不上多親近,電話來的實屬有些突然。
他站在門口的廊檐下,點了煙,接通電話。
寧絮電話過來是告訴他父親的忌日在後天,讓他在這邊找個教堂幫忙做禱告。
紀臨舟心不在焉地應和電話那頭還未走出陰影的母親,低頭忽然瞥見方才長椅那邊的人站起身。
光線不太明晰,但隱約能看得出來是個年輕的女孩,穿著件明黃色的棉服,長長的頭髮紮成個馬尾,正低著頭在翻找著什麼東西。
路燈從她上方落下來,照亮她臉頰上亮晶晶的,像是濕痕,分不清是眼淚還是什麼別的。
紀臨舟視線落在她身上,一邊抽菸一邊把手機放在耳邊,寧絮在那頭說了什麼他都沒太聽清,思緒走神多久他自己也沒意識到。
等到電話掛斷,他才發現那邊的人早已經走了,手上的煙也不知道何時已經燃盡。
隔天下午的牛津大學教堂里,紀臨舟按照寧絮的要求,讓當地的神父為紀承文舉辦了一場禱告。
紀承文是在一場空難去去世,不過在那場空難之前,他跟寧絮的婚姻出現了一場巨變。
被港媒無數次誇讚為痴心好男人的紀承文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出軌,甚至那趟航班也並不是如媒體報導那般是為了去國外為寧絮準備驚喜,而是去看只比紀臨舟要小三歲的私。
紀臨舟對父親的感情談不上深刻,那場禱告也被神父斥責不夠虔誠。
但他並不在意。
禱告結束後,神父暫時離開教堂,紀臨舟留在教堂內,看著前方聖母瑪利亞的巨大雕像,內心並沒有多少波動。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
紀承文空難去世後不久,那對被他養在南法小島上的母子就被紀老爺子接回了國內。
面對丈夫的背叛,寧絮早已喪失了憤怒的能力,對紀家大房和三
房不懷好意的提出讓那對母子搬回紀家的事她甚至沒有反對,只是自己搬出來老宅,去港城郊外的山莊修養身體。
紀臨舟當時在國外跟朋友一起度假,十八九歲的年紀,才結束國內的高考,足夠的金錢地位堆積起來的是全然不同於普通人的世界,他能夠感受到骨頭裡流淌的血液在澎湃,熱衷於各種能夠刺激腎上腺素的遊戲,但唯獨對性沒有太多的渴望。
老宅的管家看著他長大,當然不會允許私生子進門同他爭奪,一個電話過去通知了正跟朋友在坦尚尼亞遊獵的紀臨舟。
他在當晚乘坐私人飛機回港城,那對母子正在客廳戰戰兢兢的同老爺子談話,紀臨舟進門,一句話也沒講,只是當著紀老爺子和所有人的面將獵槍擲在客廳的長桌上。
當天晚上那對母子被送出國,此後紀家再沒人敢提這事。
紀老爺子震怒之後曾指著他的鼻子怒罵,說紀承文在天上也不會原諒他。
紀臨舟在教堂的禱告室里點菸,想到的卻並不是紀承文,而是他當年在坦尚尼亞部落打獵時,曾經追逐過卻始終無法擊中的那隻兔子。
直到有聲音從禱告室外傳來。
低而清晰的少女聲音。
他停下抽菸的動作,掐滅煙,隔著禱告室的深棕色的門帘聽著外面女生虔誠的話。
她即將要對一個很重要的人表白,但可能會被拒絕,想提前對著神父演練一遍。
說不清是什麼心理,紀臨舟並沒有打斷她,告知自己並非教堂的神父,而是闖進禱告室抽菸的瀆神者。
他靜靜聽著外面女生的表白,鬼使神差地把遮擋的布簾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