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輕輕甩開她,一雙鳳目斜乜著比她高一頭的那個人,氣勢上毫無柔弱。
那人嗤笑了一聲,然後坦然地說:「在下高雲桐,陽羨人,家中有幾畝地產,供我半耕半讀。過了童試,補了廩生,後又被恩師薦舉到太學。」
他自嘲地撇嘴笑笑:「不錯,小戶人家出身,入太學是異數,確實叫人瞧不上。我本來已經寫了辭書,準備回陽羨老家度此餘生,哪曉得遇上了北盧的斥候!所以我不回老家了,打算先把消息帶到京城去若能找到那兩個斥候當然更好,可以好好審一審,說不定能審出重要的消息。」
他說話似乎有些閃爍,但眼神又堅毅。
最後他問:「不過,你這裡的人行麼?」
鳳棲一邊仔細地聽他說話,一邊暗暗地打量他。
他外衫半干,袖口沾著墨香,側腰染著血跡,長衫下擺是沾染到的青萍。他梗著脖子,肩膀挺寬,身形頎長,說話尖銳,言辭卻雅致。
鳳棲突然一抬頭,用吳語對他說:「伸手給我看看。」
大概是她這吳語說得太突兀,高雲桐愣了一下,才伸出了雙手,亦用吳語答:「看什麼?」
「燈。」鳳棲不理他,簡單地吩咐,然後就著燈光看他的掌心。
看了一會兒,她說:「我信你。河在哪裡?」
高雲桐又是一愣,然後指了指小路的東邊:「要走二百餘步。」
林間黑漆漆的,大家心裡都抽抽。
鳳棲說:「北盧的斥候也是人,夜間林子裡有豺狼,他們也不得不防。聽說他們能睡在樹杈上。」
她笑起來:「不過那樣睡得一定很難受。」
她天然嫵媚的鳳目又瞥了高雲桐一眼,然後說:「取金瘡藥給他敷了傷口,取參片先讓他提著元氣。」
語氣再猛地一個轉折:「然後捆上他,著人點亮燈炬,照著箱籠車,大聲喊:『來人,拿住了一個賊!』」
她「咯咯咯」自顧自笑起來,對溶月吩咐:「留箱籠車,留兩個老年的家丁看著他。其他人熄了燈炬跟著我。」翩然上了她的大車。
溶月素知主子膽大妄為,臉都嚇白了:「娘子,娘子,趕去京里吧!應該沒多遠了,趕一趕,能避開那些北盧的人的!」
鳳棲笑道:「那有什麼意思?」
「斥候多是武藝高強,還會用弓.弩,不是玩的!」
「好玩得緊!」鳳棲大喇喇說,看家丁開始捆高雲桐,又吩咐了一句,「輕點。江南的漁家有一種一扯就開的平結系法,就用那種法子捆。」
鳳棲雖然是家中的庶女,但因為是她父親晉王的嬌女,加之又是個不馴服、有幾分戾氣的性子,家裡下人不敢不服從她的話,因而雖然是彼此面面相覷,但還是一一照做了。
高雲桐被繩捆索綁,拉開繩結的線頭卻在他自己的手心裡握著,他有些無奈地看了鳳棲一眼,倒也乖乖地聽命,沒有抵抗。
王府的家丁也開始嚷嚷:「東家,拿到個賊!拿到個小賊!」
鳳棲的車駛到背山背陰的地方。她吩咐著「在這裡休憩一會兒吧」,叫溶月放下了車簾,真箇閉目養神起來。
溶月急死了也沒辦法,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向車窗外張望。
在溶月張望了十幾回的時候,鳳棲懶洋洋地說:「別看了。斥候難道不會隱伏著,能讓你輕易發現?這可是人家吃飯的本事!」
溶月更加驚惶,不由有些責怪的語氣:「娘子這是幹嘛呀!人家訓練有素的斥候,真來個狗急跳牆可怎麼好?!」
鳳棲笑著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樣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