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剛想說:哪有那麼如意的算盤!就突然聽見殿那邊傳來急吼吼的聲音。
「臣有急事,務必見到官家!」
「怎麼在這兒嚷嚷?」鳳杞說,「聲音像是……宋綱那老傢伙。我瞧瞧去。」
他把傘遞給了鳳棲,說:「哥哥一會兒就回來,回來就送你到宮門口,你回去後點些安神的香,早些安睡。」
鳳棲看著哥哥走在密密的小雪裡,大殿玉墀下能看見鳳杞和另一個著朱袍的人影子,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
「這不是太子能管的事!」那老傢伙對鳳杞厲聲呼喊,毫無尊重之意。
鳳杞便顯得訕訕的,勸得近乎弓起了腰。
那顫巍巍的影子在喊:「官家!耽誤不得!臣已經遞交了辭呈,根本無心戀棧,若不是事情太要緊了,臣今日何必做這樣的惡人,耽誤官家的雅興?!」
鳳杞小聲在勸,過了一會兒,裡頭匆匆下來一個內侍,把那老臣帶了進去。
鳳杞重新來到鳳棲身邊:「不能送你了,我叫個內侍來。」
鳳棲問:「宋綱說什麼事?」
鳳杞說:「他不肯對我說朝政的,剛剛只說了一句:『幽州事急,不要忙著先慶賀罷!』」
鳳棲愣了愣,說:「哥哥進去伺候官家吧。若能聽到關於北盧或靺鞨的隻言片語的,遞個話兒……只當是為了妹妹日後的生死存亡吧。」
她說得隱晦,鳳杞聽明白了,也頓時覺得肩頭壓下了好沉的擔子。那個不關心朝政的紈絝子弟,那個憂讒畏譏不想參與到朝堂中的過繼太子,也必須得關心起來,參與進去了。
很快,鳳棲就從父親那裡聽到,章洛在幽州大敗的消息。
道阻且長,又均是戰亂的敵國,可靠的斥候要把重要的消息傳遞迴來頗不容易。
加之
「章洛大概知道自己把勝局打成了敗仗,丟人現眼,封鎖了失敗的消息不肯傳回來。你看吧,」鳳霈撫膝冷笑,「等戰報和奏摺到京,必然是吹噓自己又斬了多少敵人的首級攻城不下,則談殺敵不少;殺敵不足,則吹又得了一方土地;若是這些也沒有,也能自命守住了該守的國土……反正都是他厲害,該賞。」
鳳霈氣哼哼地又說:「好在宋相公是樞密使,有自己的渠道和消息,才知道章洛無能至此!死了多少人,好容易打進了幽州城,北盧大皇子就在城中的皇宮裡,援兵還在兩天行程之外,本來是探囊取物一般勝利在望了。結果呢,章洛那個廢物點心放任郭承恩的士兵在幽州城哄搶,本來還在觀望的契丹和漢人百姓頓時齊心抵抗大梁的軍隊再南望王師,你來的『王師』和強盜似的要他們的家財,要他們的妻女,要他們的性命,誰還買帳!
「最後呢,好容易進城的軍隊,居然打不贏幽州的巷戰,皇宮就更別提了,根本攻破不了。拖了三天,援軍到了,城內百姓主動開門迎接,章洛他也不打了,卷著財物從另一邊門逃出去了,現在駐紮在離幽州城不遠的涿州,打又打不下來,圍又圍不住了。作孽!作孽!」
他氣得拍腿,過一會兒又冷笑:「行啊,他廢物一點也好,打不下燕雲十六州,就算靺鞨沒給得了聘禮,我女兒就不用嫁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鳳棲笑起來:「爹爹倒像郭承恩那個粗魯的漢子了。」
鳳霈於是又罵:「郭承恩是什麼東西?這會兒趕回去幫忙收拾爛攤子了。聽阿杞說,他居然敢拍著太子的肩膀說:『太子的妹妹真是絕色,可惜溫凌卻不是良配。』什麼意思?他區區一個節度使,就是良配了?粗魯得那樣子,我呸!」
鳳棲幾乎可以想像兄長在跟親爹說這些事時,氣得跳腳的樣子,她拿帕子掩著嘴,笑了好一會兒:「哥哥也出息了。原就該這樣,這些消息,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天差地別。」
半個月後,章洛的奏摺遞到京師。據說官家不吱一聲,把這份將戰功吹得前無古人的軍報摺子扔在章誼面前。
章誼那張老臉漲得通紅,磕頭說:「小子太避重就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