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琴琴也笑起來:「可不是,娉娉別先存了拙見,太子對你好,就喜歡你也不是罪過,何況他還救過你,你不嫁歸不嫁,老埋汰他做什麼?倒像他要強取豪奪你似的。大家喝喝茶,你彈首曲子叫大家放鬆放鬆。」
何娉娉傲慢的笑意明顯消失了,說:「那是我想左了,大王恕罪。今日新學了一首《木蘭花慢》,請大王指點。」
這才是她的正經出身,也是她駕輕就熟、早就習慣的。
何娉娉見鳳霈頷首,腰肢一轉,就翩然坐在高椅上,抱起一旁的琵琶,纖纖的玉指當心一畫,琵琶弦音琳琅,一段前奏過後,她揚起銀子般的嗓音唱起來:
「斟綠醑、對朱顏。
正宿雨催紅,和風換翠,梅小香慳。
牙旗漸西去也,望梁州、故壘暮雲間。
休使佳人斂黛,斷腸低唱陽關。」
歌聲極美,宛若繞樑。她在歌唱的時候眼中的傲慢一絲不剩,但得絲絲柔情,帶著淡淡的哀怨,牽絆在虛空的不知何處。
鳳棲想:果然是勾欄人家的做派,看著孤高疏離,其實都是勾引人的手段,這會兒媚眼如絲,羞人答答的,只怕男人的魂兒都要飛了。
又想到這是她親娘的姊姊的女兒,就這麼在姨丈面前萬般嫵媚,合適麼?又覺得噁心起來。
一曲畢,鳳霈拊掌道:「好曲!好琴!好詞兒!」
鳳棲說:「可惜中間兩個擻弦,手指的位置錯了一分。」
何娉娉氣呼呼瞪著她。
鳳棲愈發揚了揚下巴:「還有,結音用雙彈,實在是輕浮得很。不配這『斷腸低唱陽關』的意境。」
何娉娉「嚯」了一聲,挑眉梢說:「你倒挺懂,不用雙彈,用挑指麼?用輪指麼?」
鳳棲都不屑跟她對話,接著倒豆子般說:「更別提你這滿口的謊新學的詞兒,呵呵,高雲桐寫這首《木蘭花慢》寫了得有幾個月了吧?我都聽過,你還才新學?對了,那賊配軍也常來你這兒?」
何娉娉氣得臉都紅了,銼著後槽牙不說話。
鳳棲終於快意起來,再一次對父親鳳霈說:「爹爹,走吧。我知道姐姐曾經是住在這裡了,也認了親戚了。我原本沒福,就有再多親戚在這繁華的汴京里,我也少不得要孤身遠去,到那不得見人的腥膻地方。」不像傷心,倒像在賭氣。
鳳霈有些瞠目,又不忍對女兒說的這些傷心傷肺的話發火,呆坐了一會兒才說:「你要不喜歡這裡,你先出去,我有話對她們說。」
「你說你的。」鳳棲的手指捏著衣袖,不自覺地揉搓,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琵琶,便捧了起來,彈了半闕《木蘭花慢》,到結尾的時候,帶顫的指尖抹動著絲弦,最後結音就普普通通一彈雙弦,然而左手緊接著壓住了絲弦,那低音頓然喑啞在桐木的琴腔里,幽幽咽咽,如泣訴之聲戛然,真箇有令人腸斷之感。
鳳棲放下琵琶,故意不瞧何娉娉,昂首走了出去。
鳳霈說:「唉,寵得太不像了。」家裡周蓼經常這麼說,可他從來不以為意,即便是今日真正覺得她無禮,但又不免感到一些自豪。
鳳棲百無聊賴在母親的閨閣外等著,聽到裡面一聲高過一聲。
父親頗有些仗勢欺人的感覺:「……這既是為娉娉的未來做個好打算,也是國之大計,重要自不待言,我不過先告知你一聲,也並不打算徵求你們的意見。」
何琴琴的聲音則有些尖銳:「九大王,您這也太過分了!我們不是自由身不假,但你就這麼無情無義了?」
「怎麼無情無義?這不是為了拔娉娉出教坊司的泥淖?一輩子做官伎,最大的出息也不過給達官貴人做姬妾,你就滿意了?至於錢的事,你不用擔心,嫁妝我出,聘禮也我出,管叫你滿意。」
「這是錢的事?你不要欺負我們搊彈人家是低一等的官伎!」
「就是最高等的宮中女樂,我今日也動得。」
「呵呵,你口口聲聲說顧念瑟瑟,你就是這樣照顧她在世上僅剩的親人的?!」
鳳霈頓了頓方說:「你這樣的親人……有不如無。」過了一會兒又說:「實話說,對付你們還真不是難事,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