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凌頓時色變,一點點綺念也頓時消失了,他起身向外問:「來了多少人?」
外頭答:「先到了兩三萬的樣子,後隊估計也不會太久。」
「我馬上來。」他起身,看了看梁下的鷯哥,伸手摘下了鳥架,一併帶著。
他和他的人說話都用靺鞨語,對鳳棲很自然地轉換成官話:「我要去處置事務了,鳥我先帶走。」
鳳棲已經能夠聽懂七成的靺鞨語,剛剛一段對話很簡單,她完全聽明白了,但還是裝得不明白的樣子,緊張地問:「是不是很急的事?又要打仗了?」
溫凌對她笑了笑:「沒事,我弟弟來了。」
「他……不會對你不利吧?」鳳棲小心地看著他。
溫凌澀然一笑:「他也不能把我怎麼樣。」看手中鷯哥雙目望天,還在那兒背詩呢:「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3)
這鳥真是聰明。
他倒也不由真心愛惜了幾分,拔腳走出後院,往外而去。
鳥架掛在他日常辦理事務的花廳外,開軒窗就能看見。鷯哥雖然不好看,但會吟詩的鷯哥外形如何就不重要了,溫凌看著這鳥兒在綠竹和青松的襯托下拍著翅膀,一副安逸的模樣,不由笑了笑,然後才收了笑容,嚴肅地問自己的心腹:「幹不思派的人來了沒有?」
「來了。」
「提了什麼要求?」
「只說要進城休整。」
溫凌一聲冷笑:「我到哪兒他就巴巴地跟到哪兒,無非是大寒天的糧草緊缺,想過來蹭飯!蹭完再和我搶功!他仗著父親信賴他,天天來膈應我!」
一拍桌子,嚇得窗外的鷯哥撲閃起翅膀,「呱呱」叫了兩聲,又用溫凌的靺鞨語說:「膈應我」「膈應我」……「啪」「啪」,這學的是拍桌子的聲音,也惟妙惟肖。
溫凌氣中樂了,對窗外道:「傻鳥!」
回頭心思已經平靜下來了,對心腹說:「我肯定還是得見一見他的,怎麼說都是親弟弟。他好酒色,趕緊把應州城裡的女樂和舞姬都集中過來,再找些好酒好菜。但是只許他帶五十名親兵進來,就跟他說:城裡地方小,我的人駐紮進來都不容易;他想要全部進城,除非全部睡大街上。」
應州節度使府很大,但溫凌不打算讓弟弟住進來,他叫人驅趕了外圍一圈民房裡的百姓,打算讓弟弟一行住在民房裡。又把不遠處的一個市集趕空了,堆上柴火,打算按靺鞨的風俗柴燎祭天,表示對弟弟的歡迎。
鳳棲在節度使後院,很快聽見了外頭隱隱的熱鬧的聲音。
她雖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因救下了節度使府里的女眷們,幾個小丫鬟對她很是感激,自願地說:「娘子如果想知道外頭消息,奴們可以去打探。」
「你們怎麼打探?」鳳棲問。
小丫鬟說:「前院的家丁,後院的婆子,角門上的門子,都有熟悉的人。奴們是沒腳蟹,可他們對應州城熟絡得很。大王也不禁止他們日常採購菜蔬,其他消息打聽不到,外頭市集裡發生了什麼難道還有打聽不到的?」
鳳棲笑了笑:「好。就說我要買擦琵琶弦軸的松香粉。」
不需要多久,一條條消息就過來了:
「說是又來了一位大王!不僅個子高,還胖,空生了一個好下巴,腮幫子的肉鼓鼓囊囊的!凶神惡煞似的,手裡的大刀還在滴血!」
「對,市集都拆掉了,搭了一圈營帳,說要在那裡過夜。營帳中間已經燃了篝火,現在好多戴面具、帶鈴鐺的薩滿女巫正在跳舞,圍著的人吃肉喝酒,好不快活!」
「殺了青牛和白馬祭祀,又說要殺人祭天,好像叫到應州的監牢里瞧瞧有沒有死犯去了,嘖嘖,應州只有秋決才殺人,現在快過年了破了這個例,只怕不吉利。」
…………
應州離中原近,一直是北盧的契丹人和漢人混雜而居,沿用漢俗最多,也過契丹的節日,但對靺鞨的風俗自然是一毫不知。
鳳棲一邊拿松香粉撒在琴軸上,一邊調弦,心裡好奇,描摹著這位胖乎乎的大王的形象。
他與溫凌不和,又與溫凌搶功,還厭惡漢家的文化。這不是個善茬兒,但未必不能利用。
大約到了三更天,市集上還能隱隱傳來歌舞聲,偶爾傳來歌姬舞姬的尖叫。
但總的來說已經安靜多了。
唯有節度使府的花廳還傳來切切嘈嘈的樂聲,有些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