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仇人相見」,但這次名義上是來借糧,溫凌皺了皺眉,決定還是不要一見面就打起來的好。
於是命人寫了一封信,遞往并州城裡,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遞迴信的不是并州的人,而是郭承恩的一名親信,笑嘻嘻如郭承恩一樣大膽,在未曾得到溫凌接見的時候就自顧自坐在火堆邊烤著手:「這鬼天氣真是冷啊!」
溫凌一臉肅殺,命來人進他的帷幄里,冷笑道:「并州的舉動我怎麼看不懂了?既說是兩國交好,本就應該相互協助,現在我在應州缺糧,好言好語地請并州送一些來,結果就送了一點點打發叫花子;我弟弟察王過來催一催,你們倒翻了臉把他打回去了這是什麼意思啊?兩國的協約不算了?」
來人笑道:「大王明鑑,協約當然算數。但家家都有難念的經,誰家到了五荒六月的不缺糧呢?并州已經勒緊了褲腰帶,寧可自己餓著,也要竭力供奉貴邦,但畢竟把自己餓死了,貴邦又能吃什麼呢?」
溫凌冷笑連連:「那郭承恩騙了我的錢糧,貴國倒挺把他當人才?請問,之前送了個人頭,到底是誰的?」
那人略略一愣,旋即又笑:「郭將軍也是投誠的人,得了大梁的封賞,兩國協議里總不至於要求互相殺自家的文臣武將來自證吧?否則,要是我們官家發國書,請治那在鄙國四處劫掠的察王的罪,請問,貴國治罪不治罪呢?」
真是巧舌如簧!
溫凌雖然和弟弟關係不睦,但也不容得別人譏笑他,頓時變了臉色:「你是活夠了吧?」
「兩國交兵,都不斬來使;何況現在是兩國交好。」來人叉手為禮,毫無懼怕之色,頗類郭承恩其人的厚臉皮。
溫凌眯了眯眼睛,心想:即便不殺你,要你個部件兒,讓你血淋淋地回去給郭承恩和曹錚看看,也可以表表我煞你們威風的意思。
上下打量著這個人,思忖著是割了他的鼻子,還是剁了他的手。
突然,他的一個親衛匆匆進了大帳,瞥了一眼下首的來使,用靺鞨語對溫凌耳語了兩句。
溫凌大驚,伸手說:「文書給我看!」
親衛躬身遞過去一封軍報模樣的信,上面貼著三根鳥羽。
溫凌打開看了片刻,手微微顫抖,猶強自鎮定著,對那使節說:「不錯,我不斬來使,還要等你回信給并州。你先想想好,并州與我為敵,可有什麼好處。」
對左右道:「從并州過來也辛苦了,帶他出去喝茶。」
那人鎮定自若,躬身道:「咱們漢人有句話:升米恩,斗米仇。我等大王再次召見。」轉身下去了。
大帳的門帘放下,即便生著火、點著燈,也讓溫凌陡然覺得四周突然一片黯淡。
他低聲問那送軍報來的親衛:「這確定是應州城裡送來的?」
「是。送信的人帶了兩匹馬,一路飛馳,都沒有休息。」
「叫他進來,我要問話。」
送信的是靺鞨的軍人,他一進大帳,只看見溫凌戴著貂帽,撒開腿坐在正中的狼皮高座上,彎腰垂著頭,一手支頤,一張臉便完全沉沒於手臂的陰影中了。
他的聲音似無喜怒哀愁,但壓得有點低,讓人生恐聽錯了:
「應州節度使府,怎麼會突然起火?」
「聽說,王妃屋中有拜佛用的香油,想必是未曾謹慎火燭,所以燒起來就嚴重了。」
溫凌恨恨一拍座椅,聲音帶著些顫:「這個蠢娘們!」輸瓷
又問:「節度使府燒掉了三間院落,尤其是正屋火勢大到無法撲滅,那麼,傷亡如何?」
回報的人不由咽了一口唾沫,硬著頭皮說:「滅火的應州節度使家丁死了四個,大王的親衛亦有死傷,也有失蹤的。」
上首坐著仿佛泥塑的一樣的人好一會兒才又問:「正屋的人員,難道沒有核查?」
「核查了。」他期期艾艾的,半日才說,「當時大約火勢太大……」
溫凌斷喝:「別說了!」
這話,給他的第一感覺是,火勢太大,裡面的人未能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