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一腮的鬍子都抖落起來,拍拍高雲桐的肩:「還有,你還要好好護著晉王家那位小郡主,我看她就與你談得來。雖然嬌氣,但,挺漂亮哈!」
高雲桐想笑,但又笑不出來;想哭,也哭不出來。
和這些軍伍里的漢子,最親密的方式就是反過來捶他一拳,說:「這時候還胡說這個!你小心,西城雖沒有勁旅,但你們人少,還是很危險。」
「我知道!」蔡虞候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夜晚他們在睡夢裡,我們對付幾個哨兵應該還沒問題。」
這些計劃,鳳棲都不太清楚。
這幾日忻州戰事緊急,她也不敢閒著,雖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像城中健婦一樣挑著弩.箭、糯米等軍備是做不到了,就連擔幾簍扛餓的炊餅、煎餅、咸疙瘩菜給士兵們吃,她也幫不上忙。
但她能幫上忙的,是在角樓最高層里認真四下觀望,數行營的海東青大旗、看靺鞨軍蟻行般路線的規劃、推測軍械磨損的程度及它們的弱點,然後指揮壯漢和健婦們把修補城牆用的青石、石灰和糯米、蛋清,攻打敵人用的礌石和弩.箭運到相應的雉堞邊,以取得最省力的效果。
但這日,她突然聽見東城門的瓮城和雉堞邊一片譁然,不由下角樓問:「怎麼了?」
驚惶的人們七嘴八舌地告訴她:「靺鞨人又捉了我們的人!」
「我們的人?出城了?」
「想來是的吧?」人們努努嘴,「這幾個人頭旁邊,還掛著刺字的手。」
南梁的兵制,募兵、廂軍或流配充軍的人都要在顯眼處刺字,以防士兵逃跑或作惡。但因為堂堂的軍人居然和充軍的賊人一樣在面上留痕,引起了很多士兵的不滿,於是改為充軍的人必須在額頭、臉頰,至不濟也是耳旁刺字;而正規的士兵則在手上刺字,刺得位置高一點的,袖籠一遮就看不見了。
鳳棲心想:難道又有忻州的士兵悄悄外逃,然後被抓了?
她伸脖子朝外一看,赫然看見蔡虞候和另外兩張熟悉的臉可惜身首分離,已經死了。
她的眼眶猛然就酸了。
這些時日在一起,蔡虞候不多言語,而實際是個爽朗正直的人。他出城,肯定不是逃跑,而是去找外援的。
但是這個時機,豈不是正中了溫凌的全套?
溫凌素來善學,在忻州故意漏開口子,伏擊捉住了潛逃的馬靖先,現在故技重施,波瀾不驚地熬了這麼久,想來要捉求援的人也不是一兩日了。
她心裡暗罵高雲桐這個蠢貨,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不由拿下帶綃紗面簾的冪離擦眼淚。
溶月給她遞手絹,勸她說:「娘子,別難過了,這是是非之地,咱們趕緊離開吧!」
鳳棲心裡燃著仇恨之火,獨自抽噎了好一會兒,才說:「溫凌掛出這幾個人頭,估計不僅僅是威懾。」
她痛定之後,帶著淚眼環顧城牆四處:好多人正探著頭、張著嘴,看外頭的人頭,猜測是哪號人物。
城牆下靺鞨人隔著一段距離,高聲地喊話:「快些開城投降吧!城裡當官的一個個都逃了,留你們這些士兵和百姓,哪個能抵抗我們冀王?!現在開城還有一條活路,不然你們一個個都要被築成京觀!」
鳳棲突然聽見異動,大聲喊:「糟了!」
已經來不及了,不知隱蔽在哪裡的砲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投出巨石,鳳棲掩身的女牆在不足一丈遠的地方被砸開一個大缺口。
因為不是對著人群拋的巨石,所以暫無傷亡,人們尖叫著四下逃散。
溶月嚇哭了:「娘子!我們快走啊!」
鳳棲也是渾身戰慄,但咬緊牙關拼命平息了自己的恐懼,小心翼翼從雉堞的缺口處往外瞥了一眼,然後重新蹲坐在女牆下,對溶月說:「是掩在望樓車側後的,只有一架砲車。」
「那也得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