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陪笑道:「王妃見恕,小人主治金刃傷、跌打傷,常見風寒瀉痢也還會一些,但是民間奇症、婦科兒科可真正不通。這些藥材,軍中也沒有;而且烏頭有毒,雖藥量極微,小人也不敢用,馬角是哪味藥,小人孤陋寡聞也不曉得。」
鳳棲說:「烏頭半錢,煎三日劑量,並不傷人。不過我也不好逼你拿出軍中沒有的藥材來。這樣,你把方子寫下來,大王若去忻州,我讓他憑方子為我尋這些藥就是了。」
軍醫眨了一會眼睛,心想:這反正是她開的方子,不關我的事,除烏頭和馬角外,其他也都是常用的藥材,大不了我特別標註一下就是。何必得罪這位王妃?
於是把藥方寫了下來。
寫完,鳳棲吩咐溶月親自送人出去,再次讓她用柳葉擺了一遍崗哨與巡邏的位置。
然後讓溶月和自己頭靠頭睡,輕聲問:「這座營帳外,沒有特別貼近的守衛吧?」
「沒有,最近的崗哨大概是十五步外。」
鳳棲點點頭說:「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聽好,每一句都很重要。」
溶月不由有點緊張了:「奴那麼笨,話多了,奴記不住啊!」
鳳棲說:「你記住我那首《高陽台》的詞沒?」
「那是記住了。」吟唱了好多遍,朗朗上口的,不難記。
鳳棲又說:「你剛剛又去看了一圈哨崗的布防,我問你,是不是西北人少,中軍人多?是不是中軍哨位環圍帷幄四周和溫凌所居的帳篷?」
「對的。」
她篤然說:「那我分析得沒有錯。這段日子,我晚上失眠,耳朵貼地能聽見巡邏的梆子和腳步聲。二刻一巡,環中軍一遍、四周一遍;三更是兩輪換班交接的時候,金柝格外響,其實卻是虛張聲勢,是個極好的空檔。」
溶月不由一直咽唾沫:「這些……」
鳳棲說:「這撥并州的援軍,神出鬼沒,但戰力很強,一點不像曹錚治下我大梁的士卒,應該是請來了郭承恩的人;郭承恩算計精明,不會派人白白送死,只是做個人情而已,肯定早就有了金蟬脫殼的法子;溫凌把這些援軍逼緊了,接下來他們就會故意搞出忻州亂象,而才能趁亂逃離,或許會有人來救我。我預埋了那麼多伏筆,就是希望你能替我進忻州,把消息傳給援軍說不定高雲桐就親自來了。」
「啊?那個小賊?您也信他?」
「也就那個小賊或許還肯救我了。」鳳棲說,「你願不願意為我一試?」
溶月開始緊張起來。
鳳棲說:「溶月,古話說『楊子見逵路而哭之,為其可以南可以北』,沒有哪一條路一定是通途,但我曉得哪一條路我一定不會走。」
她在黑暗裡眼睛依然是炯炯明亮的:「不錯,我是『被』嫁給了溫凌。世人、包括你,大概也認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認命了就是,不要折騰,要想著怎麼樣獲寵才是正道;可是我心裡明白,我無法愛他,也無法跟他生活一輩子。別說他那麼殘暴,會打我,也極大可能會殺我;即便他改了,接下來兩國勢必交兵,我要在國讎家恨的夾縫裡活一輩子,我想都不敢想!」
她輕輕握住溶月的手:「溶月,你知道我是個驕傲的人,要我低了頭做他的婢妾,做他的奴隸,我做不到。」
溶月已然動容了,卻還要嚅囁著再追問一句:「可是……可是他說要把您當王妃的。」
「也許是吧。但是我的一輩子就要像蛛絲一樣,垂在他這句話之下了。」
溶月悚然驚覺。
鳳棲不是悲觀。把自己的一生懸垂於男人可能有、可能無的愛寵之下,若有一天色衰愛弛,男人移情別戀,她就真正只能是兩國反目的夾縫裡的奴隸了。
「奴願意去!」溶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