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霈也驚呆了,上次女兒也有這一說,他真以為她只是在自己面前未能得償所願,所以撒嬌撒痴;他的女兒是堂堂公主,至不濟也是鳳姓的宗女,真正的金枝玉葉,那個小子功名都不用談,連正常百姓都不是,就是個流犯!
他不由也吹著鬍子問:「什麼?!那個高雲桐?他怎麼你了?」
鳳棲早有計較,只是垂頭面無表情地說:「話說得太直白不好吧?爹爹和叔叔都是過來之人。」
又說:「唯今兩條路,一來呢,直接拿我們兩個人去忻州給冀王賠罪,我們兩個人自然死無葬身之地,只是也未見得叫我大梁就有了國格,也未見得靺鞨人就不覺得恥辱、不想著報復,反正,一來二去的,天下皆知我對不起冀王,大梁對不起靺鞨。」
這話細品,意思很狠,鳳棲的膽子也是極大:這是拿了自己的醜事來威脅,如果曹錚把她送還靺鞨冀王,溫凌殺她得拿出理由昭告南梁,說不定醜事就抖落出來,最後又增了南梁一宗罪其實於靺鞨並非大事,但對於講究「三貞九烈」的南梁來說,會自感是奇恥大辱。
曹錚臉色和鳳霈一樣難看。他們倆默默地喝了一會兒酒,還是曹錚開口說:「燕國公主這話有點道理。可是,若冀王問我們要人怎麼辦?」
鳳棲說:「援忻州的是郭承恩的人,靺鞨中軍營中救我的是高雲桐,黑漆漆的夜裡,又沒有穿大梁的軍服,說『沒有』,死不認帳不行麼?他問大梁要燕國公主,咱們就不能倒打一耙問他:把好好的一個和親公主弄到哪裡去了?」
這是個無賴的做法,但也不是不行。
兩個男人又低頭下來喝悶酒。
曹錚好半日才說:「那先這樣吧,也等等斥候的消息再說。不過高雲桐真是膽大妄為,這次決不能再便宜他了!押解他到廂軍里,補上杖責,開發做苦役,好好吃些苦頭!若是靺鞨要問責,就送他的人頭去吧!」
鳳霈亦說:「是呢!這小賊不能不重處!」
看了女兒一眼,越發覺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恨得不行。
鳳棲不說話,低頭喝了一口甜醴,那滋味兒蜂蜜似的濃醇,帶著淡淡的酒香,微微有些上頭。
曹錚看向鳳霈:「那麼,晉王,請把高雲桐交給卑職吧?」
鳳霈眨巴眨巴眼睛,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怎麼問我要人?」
又望向鳳棲:「亭卿,高雲桐送你進府的,然後安排在哪兒了?」
鳳棲若無其事地抬起頭說:「哎呀,他又不是我的奴僕,他送我進來,又騎上他自己的馬,帶著金子就走了。」
「去哪兒了?」
鳳棲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啊,這會兒應該出城了吧?」
她不動聲色低頭喝酒,餘光瞥見兩個男人氣壞了的模樣,心裡不由暗笑。
酒杯中光灩灩的,折射著屋子裡四角宮燈的淺黃色光。她雖然看不見他騎馬飛馳的身影,但心知磁州管轄不嚴,他已經趁她的接風宴時離開了。
按計劃,他應該往北去了,運氣好的話能趕上郭承恩的隊伍。
未來一片茫然未知,他們只能分開,各奔前路,以期重逢。
鳳棲在接風的酒宴上淡然地在兩個男人憤怒的目光里淡然地品著手中一盞殘酒,好像渾然不覺她的膽大妄為是多麼嚴重的錯誤。
而當她帶著醉意被侍女扶回屋子裡,聽見曹錚在若遠若近的地方吩咐:「九大王,院門還是鎖上吧?防著萬一有宵小進來?」
鳳霈沉默了一會兒說:「鎖上吧,但我要一把鑰匙。」
曹錚說:「是,卑職叫人給大王配一把。不過大王住的這座別苑,卑職也要加強些守衛,免得有人擾到大王。」
鳳棲側躺在枕上,不知是不是酒的緣故,倏忽滴落兩道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