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氣得顫抖:「你們這群男人家!呵呵……」
鳳霈平了平氣,又有些心疼女兒:「亭卿,這會兒的危險不是你能想像的!爹爹也只能護著你一時是一時,還不知未來會怎麼樣,如何捨得現在就拿所有人的性命來冒險?你想想,若是這會兒激怒了靺鞨人,反過來攻破了磁州,你落到冀王溫凌的手裡會怎麼樣?!」
溫凌肯定不會一次又一次地原諒她,她會死得很慘。
鳳棲清醒地明白這一點,但她覺得自己可以在溫凌面前死一回,就有勇氣死兩回、三回……如今與其無望地期待奇蹟,最終恐怕還是一般的命運罷了。
倒不如搏一搏。
可惜,只有她敢搏一搏。
當她找著機會面見知府楊泉時,楊泉與她父親也是差不多的說辭,只是客氣些罷了:「燕國公主說得有道理,但是如今磁州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實在抽不出兵力去追擊靺鞨,去了也是以卵擊石而已。」
「之前從城中衝出搶割青麥、用草人懸吊在城牆騙取靺鞨人的羽箭,乃至燒了靺鞨人的糧倉,大家也說『怎麼可能』,也說『以卵擊石』,可事實上即使靺鞨察王、冀王兩兵合力,也沒有再和磁州死磕,這又是為什麼?!」
楊泉也嫌她麻煩,用著最後的耐心說:「那是因為靺鞨有攻過黃河、直取汴京的戰略目標,懶得和我們死磕,若是真把他們惹急了,過來報復磁州,試問,磁州可有還手之力?」
「可是」
楊泉一口打斷她:「忻州好像是聽了公主的意見,與靺鞨死磕的吧?後來一城男女老少不是擄掠為奴,就是砍了腦袋割去耳朵,十萬隻耳朵裝箱發到并州。唉,慘不忍聞!」
就差說:燕國公主,你不就是那始作俑者?你不就是因為鼓吹抵抗,害了一城官兵百姓?!
鳳棲含著淚,拂袖離開了知府的府邸。她來時乘坐馬車,此刻卻執拗地要求御夫解下駕轅,持韁上馬,自顧自往北城牆而去。
透過冪離半透明的紗面簾,她遠遠地望著磁州城外。
一馬平川的原野,青苗被收割得亂七八糟,但晚春萬物勃發的景象依然是充滿了生機與力量的。
城下駐守的靺鞨軍在一里之外,黃昏時正在埋鍋做飯,裊裊的炊煙伴著靺鞨人遼遠樂觀的歌聲傳來:
「寧射蒼鷹不射兔,寧捕猛虎不捕狐。
與明相伴不會暗,與強相伴不會弱。」
靺鞨軍隊深入中原,也是伴著飢餓和疲憊而來的,對他們而言,這場戰爭就是打了一場豪賭,賭贏了,中原的廣袤和富庶足以讓他們「吃」到撐!賭輸了,卻也是不可承受的災難。
可他們如今就是有這樣的勇氣,一往無前。
鳳棲調動不了軍隊,看著圍困磁州的僅僅是千餘靺鞨人而已,她卻毫無辦法,只能在冪離後流淚,仿佛看見了未來的命運。
靺鞨渡河之後,一路極其順利,很快推進到汴梁城下。
這座京城有當時最完善的內外兩座城牆,有七萬精良的禁軍,雖是一座孤城,若是好好守衛,等候各地勤王的軍隊來增援,似乎也不那麼容易被攻破。
但隨著靺鞨的軍隊源源不斷從他們的「南京」析津府增援過來,北路的梁軍不敢擅動;而拒絕出兵背襲的磁州做了個「好」榜樣,使得邯鄲、滑州、真定等府也只觀望,不肯出擊。曹錚曾派了幾支勁旅偷襲,但被守在磁州和真定的靺鞨兵打了回去。其他幾路援軍也不是兵敗,就是被擋,還有的乾脆做了個救援的樣子就回去了。
若是各州府肯與并州合力,抽刀斷水般攻擊靺鞨的行伍,孤軍深入的靺鞨很容易就被切斷糧草補給,衝散前行的隊伍,而中途疲軟。至不濟,不斷襲擾也可以叫靺鞨分心,推進就不會太快。
可惜此時,溫凌所說的南梁「各人自掃門前雪」,確實得以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