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然看了父親一眼,下定決心道:「也是這件事給了兒子決心,一定要和父汗說一說委屈。不為一個女人,為的是接下來為國征戰,兒子心有恐懼,寧願回黃龍府老家為太子籌集糧草,這偌大的功勞,還是讓太子一個人去掙吧。」
皇帝目色發寒:「溫凌,你這是拿撂挑子威脅朕?」
溫凌道:「兒子與幹不思合作攻打南梁這段時間,受的委屈遠大於昨日。現在臉皮撕開了,只怕太子和烏林答部落是不會饒過兒子的。戰場上欲加之罪更加容易,到時候以執行軍令為名,不上報父汗而要了兒子的腦袋,天下也只會說這個是太子的君命。」
幹不思沒有上當,而是打了何娉娉一巴掌就拂袖而去。溫凌出乎意表,只能拋下暈厥的何娉娉,連夜偷偷邀來劉令植出主意。
今日劉令植教他的幾句話,還是很戳中皇帝的心中隱憂的。
皇帝好半天才終於道:「這次攻打南梁,你立功更大,朕心裡是清楚的。但是烏林答部落本來勢力就大,又在郭承恩的幫助下擒獲了北盧皇帝,朕若不封幹不思為太子,就勢必得拿出更大的土地和更多的官位來封賞烏林答。」
與其把土地和要職拱手送給烏林答,不如送個太子之位。皇帝豈無他的算計!
劉令植說:「陛下聖明,烏林答與太子相輔相成,漸漸成了尾大不掉之勢。二大王委屈可以受著,但得陛下一句『曉得』,日後為父汗效忠效死,都在所不辭的。」
暗暗給溫凌遞了個眼色。
溫凌會意,努力想了想自己失去娘親、失去鳳棲的那兩個瞬間,驚怒和傷悲一齊浮上心頭,頓首道:「兒子但得父汗這一聲『曉得』,萬死不辭!」
然而誰都知道,「曉得」兩個字是沒有用的。
皇帝也明白溫凌要的是權力,要制衡幹不思和他背後的家族,他必須用好劉令植教他的「為君權衡之道」。溫凌有能力,沒背景,最適合做制約幹不思和烏林答的「刀」。
他沉吟半晌說:「攻打吳王,要過長江,現在秋高氣爽,不怕南邊氣候炎熱。你負責東路,正好看看鳳霈投降登基是不是陽奉陰違。這次,我讓太子和烏林答的人走西邊。」
西邊要經過地利複雜的晉地,遭遇脖子鐵硬的曹錚。是丟了塊硬骨頭叫烏林答的人去啃。
溫凌當時啃不下來,烏林答的人估計也啃不下來。
這樣的牽制,就能打擊烏林答。
劉令植笑道:「陛下聖明!烏林答是眾勃極烈中最驕橫的。日後陛下要統一南梁,肯定不能還用勃極烈舊制,讓他們牽著鼻子走。」
皇帝嘆口氣,雖未應和,但還是問劉令植:「你仿照南梁的職官體系替朕架構咱們靺鞨的新制度,有沒有眉目呢?框架建好,再像北盧當年漢化一樣,徐徐更替。」
劉令植道:「好了若只談咱們現在的這片土地,已經好了。但要談來日拿下南梁的江山,做天下一統的大皇帝,還沒有全部設計好。再給臣半個月,可以先將黃河北岸三十六州郡先構建起一套班底。而仿照三省六部的模式,還需要和陛下一起考量用哪些人合適。」
這位老書生有自己的宏圖遠景,說得眼眸里如有光亮了起來。
大半輩子委屈不得志,終於有了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輔佐一位君王,說不定還有第二位!
劉令植含笑看了看下首的溫凌,期待著。
從皇宮出來,劉令植笑道:「大王見招拆招,還是頗為巧妙的。其實南梁的家伎,根本不算是人,懷了孕送人為妾的也比比皆是;反觀咱們,重視私產,南梁的上貢分給誰就是誰的,他人不得染指。這一點抓得很妙。今日鬧他一場,雖然無法立時就廢掉幹不思,但陛下的真心實意二大王應該明白了吧?」
他像撫慰弟子一樣拍拍溫凌的肩胛:「借這次大戰,敲打敲打鳳霈這位膽小的皇帝,再順便往江南揍一頓吳王鳳震。大王建功,而幹不思遭忌,您想想,下一位太子又該誰?」
接著又拱拱手:「不過老夫是廣陵人,老夫的恩師是姑蘇人。這兩片溫柔富貴的寶地,望大王竭力保全!」
溫凌不由也滿懷憧憬起來,點頭含笑道:「我明白,師父說過『騎鶴下揚州』,揚州即是廣陵郡吧?我也心懷嚮往要去看看呢!」
他見到了劉令植的馬車前,於是服弟子之勞,上前為劉令植牽穩馬匹,扶好車轅,又揭開車簾,親自把劉令植扶上車。
劉令植拱手道謝,但又說:「打仗吧,殺傷難免。但以往也聽聞大王殺戮頗重。唉,老夫心裡希望大王還是成就為一代賢君,南梁的士人民眾也更崇奉寬仁明君。大王此行打仗,能少殺戮還是少殺戮吧。」
溫凌答應後,替他放下車簾。而後看著御夫打馬,駕車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