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著頭想了想說:「托之以陰陽術數,則使貪使愚。前此汴京失守,就是慌亂中官家信了一個妖道的屁話,打開城門想逃,其實做了個『開門揖盜』。不過據說靺鞨也信奉這套東西,將來也未必不可以為我們所用。」
想得高興,伸手攬住了鳳棲的肩頭拍了拍。
鳳棲扭頭看了看他的手,正打算掙開,冷不防他又指著下一句,興奮地繼續拍著她的肩:「這段寫得也好:『蓋存其機於未萌也,及其成功在人事而已。』你說是不是……」
鳳棲彈飛蟲似的彈他攬著肩膀的手指,說:「喂,我可不是你軍營里的兄弟。」
高雲桐從書中抬起臉看看她,說:「對喲,不好意思,我讀書時常忘形。」淑慈
又笑嘻嘻說:「你不是我兄弟,你是我的卿卿。」
說完,愈發摟得緊,而且還在她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後得意地笑。
鳳棲明明比他小,卻老覺得他像個毫無機心又爛漫狂狷的大男孩似的。
她說:「今天也忙活了一天了,我餓了。」
高雲桐責無旁貸,放下書給她拿晚餐去了。
鳳棲在等候的時候翻看他的書和批註,又見他的幾封私信也那麼坦然地擺在一旁。她拿過瞧:有寫給曹錚的,談論并州乃至晉地整治軍務的見解,又隱晦地講與河北義軍的聯繫方法;有寫給宋綱的,勸宋綱勿囿於門戶之見,甭管晉王是如何的不靠譜,又是如何上位不正,都不要輕易挑起兄弟間的內訌;還有寫給幾處義軍的,語詞就模糊多了,將一些山谷里、河澗間作戰的方略隱在俚曲里,但她一看就明白。
鳳棲心想:這樣的時候,有這一個人登高振臂一呼,原本散亂的中原人馬或能得以集結起來共同作戰,是天下之幸;但也是這樣的人,最容易被政權忌憚他若足夠明智,應該曉得倚重她父親鳳霈還更安全一些,可不知他這樣的書呆子會不會做出自以為是的選擇。
可惜這條一時不能深勸,還要慢慢向他滲透意思,待他自己領悟,從而放棄愚蠢的忠君之念。
等他回來,已經提了好大一隻提盒,笑眯眯道:「今日居然供的是羊肉!你多吃點!」
鳳棲幫他把飯菜從提盒裡取出來,然後主動幫他盛了一大碗飯,殷勤勸道:「你多吃點,你那麼大個子,消耗也大。」
「卿卿,你這殷勤一獻,我渾身都癢兮兮了。」他提著筷子笑道,「若是有所求,一定飯前先說,不然我吃不踏實。」
鳳棲剜他一眼:「舉案齊眉我雖然不及孟光,也還不至於盛一碗飯就要提一個要求。愛吃不吃!」
「愛吃!」他笑嘻嘻道,「我不是犯猜疑,我是希望你不要犯猜疑,夫妻倆有什麼說什麼,大家心裡不要藏藏掖掖的。」
鳳棲愈發不好說了,只能故作坦然,給自己也盛了一碗飯,緩緩地吃起來。
第二天大早要趕路,晚上兩個人都睡得很安分,常年失眠的鳳棲,也睡了一個甜甜的好覺。
早晨她被身邊的動靜吵醒,惺忪間睜開眼,見高雲桐已經在打包行李。
「這就走了?」
高雲桐見她醒了,笑道:「天已經亮了,下一站有些遠,一路要奔波很久,又要防著下雪,寧可多留些時間。你既然醒了,就起身吧,床上的鋪蓋我還得收拾。」
冬日裡趕路是很辛苦。天寒地凍不說,時不時還一陣雨雪。
走了六七天,高雲桐冷眼旁觀,發覺鳳棲並沒有想像中嬌氣,有時候辛苦得淚水都在眼眶裡打轉兒了,也能夠一聲不吭自己扛過去。
唯有一回晚上歇宿在驛站,她早早就上了床,隔著帳子然後問:「明兒能僱到大車麼?」
高雲桐睡前會讀書,讀完了《李衛公問對》,又在讀其他,聽聞她的話,不由放下書問:「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
鳳棲支支吾吾不肯說,高雲桐也不愛刨根問底,出去問了一圈,回來抱歉地說:「這一段是個小鎮,天又晚了,車已經雇不到了,明早我再問問,不過恐怕也難。」
他隱隱聽見她在哭鼻子,急急到了帳子邊,她大約是看到了他的影子,制止道:「別揭帳子!」
又補了一句:「我在更衣。」
他頓住了,但書也沒心思看了,好一會兒才說:「要我幫忙你只管說。」
帳子裡窸窸窣窣的,她在吸溜著鼻子。
半晌才又說:「那……你有沒有外傷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