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牢騷,她又說:「現在靺鞨掠去了不少錢糧人口,軍備肯定充足,但他們一向不懂漢人治國如烹小鮮的章法,得一城則劫掠殆盡,不僅補給沒的再生,民心也喪失完了。原本還在觀望要不要投降的民眾,都寧可戰死也不再投降了。宋相公,你覺得我們有沒有勝利的希望?」
宋綱點點頭,但見鳳棲是名女子,可能還是名賤籍女子,就不願意誇獎和讚許了,只說:「也有點道理。」
他雖然古板性拗,但在樞密院呆了這麼久,又是飽讀經史的人,面前這對小夫妻說得有沒有道理,他內心是明白的。
於是對高雲桐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不過一來我還要再想一想,二來也要報給官家裁奪。」
「官家?」
宋綱點點頭:「是啊,天下有幾個人認可靺鞨扶持的九大王的政權的?做兒皇帝,是我大梁的至恥之事。整個淮南、江南都奉三大王為君,已經在金陵祭天登基了,國號『靖復』,共靖國難,收復河山的意思;百姓激昂,都說比九大王那個『綏和』的賣國國號要好。」
他微微笑著捋捋鬍鬚:「這個國號,是我與幾位休致於延陵、廣陵等地的文臣共同擬定的,官家也首肯了。」
「可是……」高雲桐終於說,「天下未定,倒有了兩位官家,不管哪個的年號更好,已經叫靺鞨人看出咱們內里不和了吧?」
宋綱停止了捋須,詫然道:「能者為之,不能者則下之。請問九大王為何不能去掉那個所謂的『權知』,禪位於兄長,安安分分當一個朝廷奉養的郡王呢?請問他是有能力當這個官家呢?還是寄望他那好太子鳳杞能繼任這個位置?」
「上山容易下山難。」高雲桐道,「九大王在汴梁戰敗之際與靺鞨人虛與委蛇,為了取消屠城令,不得已當了這個皇帝,但並沒有做過對不起國家的事。將來誰當皇帝將來再說,現在應該兄弟齊心,共抗外虜。」
宋綱冷笑一聲:「嘉樹啊,你還是那麼迂!當年彈劾章誼時,我就勸過你,你不聽,以為『公道自在人心』,結果好好一個太學生刺配流放,恥辱終身;如今為了所謂的九大王的可憐,把國家交予這個人手裡,我大梁的兆億百姓就不可憐了?九大王退位,就不能『兄弟齊心』了?他若貪戀這個權位,我也少不得勸官家先安內,再攘外!省得還要提防背後有人捅刀子。」
剛剛平靜下來的鳳棲又氣得手足冰涼,指尖藏在斗篷里不住的發抖。
高雲桐趕緊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安撫她,也是提醒她不能衝動一時。
告別宋綱後,鳳棲一言不發自己解下韁繩,整好鞍韉,自己上馬,自己朝鎮中驛站的方向飛馳。
高雲桐怕她一時激憤,做出過激的事情來,亦是打馬追上。
而他前方那匹白馬馳騁極快,似乎騎手腦後長眼,每每他加速,前馬就疾馳如飛一般,又或者突然拐彎拐到驛路通途之外的小道上。
夜色漸漸降臨,山林間的小道影影幢幢,結冰的地上馬蹄還會打滑。
高雲桐急壞了,在她身後大喊:「亭卿!有話好好說!先慢一點,走大道行嗎?!」
前面那位倔強彆扭的姑娘始終不聽。
突然,遠遠見林間小道上蹲立著什麼,又聽四周隱隱的猿啼狼嚎,高雲桐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亭卿!小心前面!」
鳳棲猛地勒馬,而她的馬亦驚得一聲咴嘶,兩隻前蹄揚起,她整個人幾乎要滑落到馬背之下了。她作死之後自己也一聲驚叫。
高雲桐已然追上,剛剛勒停馬匹,就翻身滾鞍下來,幾步飛奔,把鳳棲那匹嚇壞了還在團團轉的馬勒住。然後把鞍子上東倒西歪的人兒連扯帶抱地拉了下來。
他心裡急壞了,先是對著小道中間那團黑影迅速「颼颼」放了兩箭,見那黑影似乎不動了,才又回頭查看鳳棲是否受傷了。
她滿臉淚光,倔強地立在地上,恨恨地喊叫:「誰讓你管我!你憑什麼管我!」
「這小道危險!」
「危險就危險!我死我的!你管不著!你找你的恩師、你的伯樂建功立業去吧!」
「你是我娘子!我不管你誰管!」他目光如梭,急怒時看起來有幾分嚇人。
鳳棲卻毫不怕他,瞪圓眼睛冷笑道:「不好意思啊高嘉樹,你我的庚帖婚書里沒有寫你的娘子姓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