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弱女子之身勉力支持全家老小吃喝拉撒睡的沈素節的娘子,日漸憔悴焦躁,在高雲桐再次去探望她時,抹著眼淚說:「我想離開汴梁,可也不知道往哪兒去。朝廷連出京城的憑由都不發給我,這一大家子人該怎麼出城呢?」
高雲桐還沒敢再去晉王府上,怕又招眼,好在晉王雖然苦悶,倒沒有急迫的情況。
他只能暗暗找到曹錚所說的那幾個在京做小官小吏的內應,分頭髮蠟丸帛書給他們,與曹錚通信說明汴梁此刻的情況。
因著兩地距離不遠,曹錚也很快就回了蠟丸過來,道是鳳震一直在催他出兵,他不得不一再解釋推脫,然而也知道這樣不肯遵諭,名聲會變得極壞。
短短的一紙絹書,也讀得出曹錚的無奈。
只是就為這點小事,又不至於做出叛逆君王的舉動來。
這樣波詭雲譎的朝局中,鳳震卻顯得很敬重高雲桐一般。
宮中宴大臣,他特為把高雲桐叫過去,以皇帝之尊親自捧來卮酒,又對滿臉羨慕嫉妒的座下群臣道:「這是北狩的七哥未曾好好善用的滄海遺珠。幸甚至哉,給朕撿著了!七哥不會用人,下場如此之慘,而朕則當對高將軍信任無疑!國家北伐,艱難至極,但有高將軍在,朕也就放心了。高卿請滿飲此杯!」
高雲桐連稱不敢,亦不喝那酒。
鳳震道:「太子,請替朕幫高卿抬一抬臂。」
新太子鳳杭便偏身過來,一臉笑容,抬著高雲桐的肘部,道:「高將軍請滿飲此杯!」
高雲桐又不能抗著使力,不情不願只能喝了一杯。酒水入口辛辣,他喉嚨一帶像被灼過一樣,熱辣辣一片。
而後耳朵里是逢迎之臣的笑聲:
「官家對高將軍的知遇之恩,古來難得一見!」
「君臣做到這個份兒上,怎麼不叫人羨慕!」
「這事必然要萬古流芳啊!高將軍日後在河東打靺鞨,怎能不感念君恩呢!」
…………
高雲桐酒量還可以,但出宮還是有些醺醉了,踉蹌地雇了一輛牛車,剛剛上去,就一併擠上來兩個美人,都穿著宴上教坊司官伎的半透舞衫,巧笑倩兮,道:「奴們來服侍將軍。」
高雲桐只顧著擺手,但此刻乏力,又不宜對嬌滴滴的女子使蠻力,推了幾下推不下車去,倒是那烈酒慢慢從胃裡翻騰上來,在別家的車上他只能忍著不吐,腦袋裡一片暈脹。最後只能抱胸垂頭護著自己,對她們溫軟的雙手觸而不覺。
等到了他租賃的客棧,兩位官伎有些詫異:「啊?堂堂高將軍就住在這種地方?」
「這種地方……才該是我住的……」
進屋簡陋,他的行囊亦很簡陋,眼見兩個小姐要往寢臥的那間去,高雲桐指著外屋:「你們服侍到這裡就可以了,請回吧。」
其中一個笑融融撫了他胸口一把:「這樣子回去,奴們豈不被罵死?怎麼,高將軍嫌奴奴不夠漂亮?」
另一個掩口道:「即便不漂亮,我倆也有手段叫男人舒坦。您不試一試?」
高雲桐心裡不忿,恰好一陣酒氣湧上來,他也不再忍了,就近的那個正好湊過來要「服侍」,他「哇」的一口,把肚腸里的穢臭酒肉都吐到了那個小姐的銷金紅裙上。
教坊司小姐再好的涵養,臉色也立刻難看起來。低頭看到自己濕漉漉、臭烘烘的新裙子,頓時什麼心思都要先撇開,勉強扯了扯嘴角道:「喲,真是醉得厲害。我去要點水洗一下。」小心提著裙子,不免也覺得作嘔,強忍著趕緊到客棧後天井裡打水沖洗去了。
高雲桐對另一個說:「我吐了嘴裡難受,你既然要伺候我,給我打點漱口的溫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