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桐想了想,指著蠟丸薄絹中的一句話:「『金月西入秦,青磁營故邑。一鏡奩如故,是彼中天日。』這句我先沒讀懂原來是這個意思:『鑰匙』二字嵌在句子裡,是在她妝奩的中間小屜里。」
他抬頭想了想:「我確實應當去一下磁州,它與相州相鄰,如今沒有做主的人,只怕軍民驚懼已極,得鼓舞鼓舞士氣,擋住溫凌,保住滏口陘。」
鳳枰說:「我能做什麼?」
高雲桐說:「三姊就到晉陽夫家去吧,雖經歷了這些磨難」
他看了看鳳枰蒼白的臉色,以及少了一根手指的、傷痕累累的左手,心底里哀嘆了一聲:「總算能夠苦盡甘來的。」
鳳枰搖搖頭。
高雲桐想:她是千嬌萬貴的郡主,這次在溫凌那裡受了大罪,提到夫家時格外面無血色、滿眼愧臊,估計也被那惡魔奪了貞潔,勢必擔心讀書人家的夫君會瞧不起她。
「其實,非常之時」他安慰了半句,想叫她不必以貞潔為意,又怕自己猜測有誤,反而觸了姑娘家的忌諱,所以半句話吞吞吐吐說不出口。
倒是鳳枰說:「不錯,非常之時,我也應該向亭娘學學了。嫁人合卺、相夫教子,是和平年份的事,如今不論男兒家女兒家,哪個顧得到這個!我雖然不才,但既然母親讓我遞送消息,便是賦予我的重任,我前頭搞砸了,也不會一直搞砸。非常之時,高將軍這裡需要我做什麼,只管吩咐,亭娘為了我犧牲那麼大,我也願意為她赴刀山、下火海,不愧怍為鳳家的女兒!」
高雲桐動容,稽首稱謝後,說:「如今我最想知道的是相州鳳棲的消息,想必鳳棲也最想知道我們這裡和汴梁的消息。只是她身在敵營,得到消息的渠道幾近於無。姊姊到并州後,可以找幾個人……」
送走鳳枰,他們緊跟著就得到了消息:
曹錚在大理寺被審訊,按在頭上的罪名十二條,最重的一條就是擁兵自重,意圖不軌,但他扛住了幾輪拷打,硬是不肯承認自己有叛亂的意思。
而自從曹錚被下了大獄,樞密院由太子鳳杭兼領,把朝廷負責軍務的要樞,硬生生變成了落實和談條目的部門。民間漸漸起了議論,都道靺鞨新和約中提及要割讓河南,朝廷要整個遷都到應天府,或許還要繼續南遷到金陵,原本觀望著的河南官員、百姓,看到不僅僅是賠些歲幣,頓時就不願意了。
高雲桐道:「好得很,靺鞨迫不及待了。這樣喪權辱國的和約出來,官家若還想推進下去,必然激起民憤。」
他忖了忖,親自給朝廷上書,以游騎將軍的名分反對和議,反對給曹錚定罪。
「這樣,不是惹惱了汴梁的官家?」
高雲桐冷笑道:「就是要惹惱他!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
溫凌對鳳震的逼迫越來越緊,是因為他擔心幹不思一旦從晉地推進過來,就要搶他的功勞苦心孤詣那麼久,受了不少委屈,當然不願意讓幹不思得現成便宜。
然而南梁一貫拖延,別說和議總是遲滯,即便是給曹錚定罪這樣的小事,也拖拖拉拉完成不了。
溫凌氣急敗壞,期間給鳳震去了好幾封密信催促。
而汴梁轉回的密信不僅遞鋪兵都比靺鞨的騎兵慢兩天,而且還是一副溫吞形貌,語氣文縐縐的仿佛也不著急,只顧著說自己的難處:
「和議中歲幣與犒軍金尚可集舉國之力湊齊,然割讓河南則同於割讓國都,其間為難之處望大王體諒!」
又說:「鄙國刑賞陟罰均由《大梁律例》所出,便是皇帝亦無權越國法而從事,曹錚堅不認罪,刑訊拷掠已出乎常情,民間亦有載怨呼聲,實不能立時定罪梟首。但請大王放心,曹氏必殺無疑,以待時日耳。」
溫凌把來信揉成一團,怒道:「放屁!他就是這麼哄三歲小孩般哄我的麼?!」
緊跟著吩咐:「先從孟津渡派一支水軍攻打洛陽,叫汴梁看看我們的能耐!」
鳳棲在軍營里,當然很快就聽到了士兵們拔營的動靜,等溫凌回來,她就問:「怎麼了?要開戰了?」
「不關你的事。」溫凌沒好氣地回答,自己喚了親兵過來給他換穿鐵浮圖甲,一臉怒容。
鳳棲冷笑一聲。
溫凌聽見她的笑聲,越發憤怒,斜眸問:「你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