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咳得肺都疼,抹去難受而湧出來的淚花,推開他說:「你讓我靜一靜。」
鳳棲腿里發軟,起身後也支持不住,扶著桌子坐到溫凌的椅子上,低頭一瞥就是他的私信,所以只敢一瞥,不敢細看,隱約記得函套是靺鞨的上京黃龍府發來的,裡頭是灑脫的一筆漢字,倒沒有用文縐縐的語言,全是清晰的大白話靺鞨人入中原時候不長,即便是溫凌這樣漢學還不錯的,遇到駢四儷六、引用典故還是會懵。
溫凌是去給她倒了一杯水,順著她的背,小心翼翼說:「我其實也沒敢用力……」
而後也瞥見那封信,不動聲色拾掇到一邊合上壓住,空出來的桌面放上茶盞。
鳳棲記得,最上面是最後一頁書函的最後落款寫著「臣素節謁上」五個字。
也來不及落寞於高雲桐的離去,她心裡惦念著沈素節給溫凌寫信會寫什麼,沈素節是不是已經變節了;又想起沈素節的妻兒都被鳳震送到黃龍府作為「禮物」,他囿於一大家子的性命,即便不想,可能也「不得不」。
溫凌看她呆滯的模樣,不懂她在想什麼,只覺得胃裡還有些酸意,強行把茶盞送到她嘴邊,說:「別思念他了,無情最是他這樣的,甜言蜜語說得再多,心裡並不當回事。他昨夜一口氣要了我兩個營伎,彈彈唱唱搞到半夜。你呀,也該看透了,死了心吧。」
鳳棲斜瞥他一眼,說:「是,我早知道天下男人都是一般德性。」
溫凌不由一笑:「但我心裡……其實顧念著你。」
鳳棲一聲冷哼。
他案桌就一張椅子,鳳棲坐了,溫凌就只能蹲在她身邊,個子夠高,足以捧著她的臉:「我知道你不太相信,畢竟我們兩人之間的阻隔、障礙太多太多了。」
他亦有一點點傷感,望著鳳棲似乎溫情脈脈,但天生的目光如鷹隼,天然地帶著戾氣。書次
鳳棲又如何敢信他?
她目光懨懨,好半天才說:「罷了,我無所奢求,對他,對你,都是。」
起身道:「我胸悶難受,我要回去休息。」
溫凌從背後抱住她,貼近她的耳邊,仿佛在無奈地嘆息:「亭卿,我知道今日讓你難受了,但這是不得已的權變,希望你能理解我。」
鳳棲極其厭惡他呼喊自己的小字,語氣冰涼地笑道:「我理解你,你的『顧念』,是必須放在你的事業、你的成敗、你的謀算、你的權衡……一切一切之後的。我從來就沒有指望你有什麼真情,願意為我付出什麼、犧牲什麼。相反,在你需要犧牲我的時候,你也絕不會顧念我太多,能猶豫片刻,大概就是你最大的『恩賞』了吧?」
溫凌像被她的言語一拳重擊打中了心臟一樣,渾身一戰,隨即怒氣勃發,隨即怒氣又全部漏光了似的,只剩下說不出口的苦澀和委屈。
「我對你,並不是這樣的……」
鳳棲冷笑道:「可能我看到的都是這樣的吧?」
更別說還有國讎家恨橫擋在中間,鳳棲對他的情苦糾葛毫無同情,反覺得可笑。她撫了撫腫痛的脖子剛剛說了幾句話,咽口水都覺得疼她在他這裡艱難求生,他卻以為他那一點點的「好處」「恩賜」「柔情」家就能讓她在這樣艱難的環境裡產生對他情愛的幻念?!
溫凌已經不覺間鬆開了她,她的嘴太過傷人,但他一腔脾氣又無處可發,好像發作了就成了被她說中了,所以他只能默默覺得委屈。
他像做錯了事的孩子,又像鬥敗了的公雞。那種無力的頹然感已經瀰漫了他的全身,他夢想中的建功立業並沒有在兩國大戰後實現,反而困頓於利益和權勢的糾葛里,眼看著自己往落敗的方向而去。而陷入情感不能自拔的感覺更加深了此刻的頹廢感,愈發覺得自己一事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