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這昭君有神了,腰如束素,顧影自憐,不知是不是在企盼漢元帝的回心轉意?」又說:「昭君也不必總是昭君套,披帛隨風,豈不是更有塞外的況味?」
鳳棲正欲按他說的加個隨風飄飛的披帛,突然聽見高雲桐急急的腳步聲從外而來。他一般不急不躁,今日步子卻有些凌亂。
鳳棲也不由手一抖,原本準備飄逸斜出的披帛就畫歪了,直接把那六幅湘江的昭君裙擺也給劃出了難看的一槓。
鳳杞大呼「可惜」。
然後大家便聽見高雲桐推開門的聲音。
他表情凝重,語氣沉得綴了鉛塊似的:「官家,靺鞨那裡來了信使,要見見您。」
鳳杞只顧盯著茶沫上喪氣的一道綠痕,淡然而截然地說:「不見。」
高雲桐說:「說是有重要的東西給官家您看。」
「我不要看。」鳳杞說,「無非是罵我的檄文,或威嚇我的信函,再不然帶血的人部件,看著幾天吃不下飯。」
高雲桐說:「說送來的是,您妹妹鳳棲的首級。」
聞言,大家都詫異了,且都不由看了看立在茶案前的這位鳳棲這可不會是假的!
鳳杞第一個笑起來:「那麼,我們面前這位妹妹,又是誰呢?演得如此像,瞞過了大家?乃至瞞過了她的枕邊人?」
鳳棲緩緩說:「有趣。哥哥不如去看看,靺鞨人使了什麼么蛾子?」
鳳杞猶豫了片刻,端起被鳳棲畫毀了的水丹青杯子,慢慢地呷茶,呷了半天還評點道:「雖然水丹青被一筆畫壞了,不過茶的滋味倒是淳厚芬芳,妹妹的技藝並未生疏啊,我這小團龍也只配妹妹來點據此,妹妹也不會是假的,這茶味一如以往。」
含笑看著愛妹,又終於笑道:「確實有趣,靺鞨人訛騙我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這次居然假冒了亭卿的腦袋。當然,他們不知道亭卿已經逃出來回到了并州,大概只以為我與妹妹還不曾團聚,想著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逼迫我投降吧?我還真好奇了,就去看看唄。」
高雲桐點點頭,側身給鳳杞讓出了大門,拱手為禮,卻一直沉如鐵色。
鳳棲原本淡淡的笑意也褪去了,看著高雲桐的臉色和鳳杞的背影,心裡突突地跳。
鳳杞到了作為正堂的節度使府大堂,衣冠都沒有換,自然也是毫無架子,見到那個虎氣十足的靺鞨來使,還拱拱手說:「貴使舟車勞頓,辛苦了。」
靺鞨來使像是幹不思手下人的狂傲模樣,仰著脖子說:「你是誰?」
鳳杞笑笑:「你要見的不就是我麼?」
來使上下打量他一番,極其不信:「我要見的是那個膽敢在并州稱帝的南梁廢太子!」
鳳杞笑得略勉強,但還是客氣的:「呵呵,不才正是那個『膽敢在并州稱帝的南梁廢太子』。聽說貴使帶來了我妹妹鳳棲的首級?」
他憋著心裡那股笑靺鞨人蠢如豬的歡樂情緒,舒展著眉頭問:「請問首級在哪兒?」
這副掩蓋不住的表情當然使得那位來使也覺得狐疑哪有聽說自己妹子的首級送到了,還一副憋不住歡樂的鬼樣子的?但若是人家派個假皇帝過來接待,也不是不可能。
他看了一眼邊上那個按著劍,臉色黑沉的高家軍統領這個如假包換那麼管他呢,把頭顱送到了就成。
於是,靺鞨來使把腳邊一個螺鈿雕漆盒子往前踢了踢,抬抬下巴說:「在裡頭呢,你自己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