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杞道:「朕總要把他手中的并州軍剝離!」
周蓼幾乎要衝出去,被鳳棲拉住了。見鳳棲沉沉地搖搖頭,周蓼幾乎是淚水盈眶,低聲道:「這個混帳!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寧可相信郭承恩這樣的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妹夫?他往日又不是這樣愛權勢的人,怎麼突然變得如此狹隘偏激、面目可憎?!」
鳳棲挽著她的胳膊,低聲笑道:「孃孃稍安勿躁。您想想,要是哥哥對我夫君有這麼大意見,他為什麼要特意派中侍把我們娘兒倆叫過來聽壁腳?無非是坦坦蕩蕩不怕人聽才敢。」
周蓼這才有些明白:「敢情他們是在給郭承恩下套?」
鳳棲點點頭:「拿下郭家軍,幹不思沒有了前驅,盲人騎瞎馬一樣,只知道魯莽亂沖了。」
周蓼拍拍胸道:「這小子,也不和我說清楚!要不是你攔著,我都要衝出去給他倆大耳刮子了……」
鳳棲抿嘴兒笑道:「母親坐下喝盞茶吧。」
過了一會兒,高雲桐拿堪輿圖回來了,外頭幾個人各懷鬼胎似的,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圖,郭承恩終於先開口道:「幹不思的大軍駐紮在應州之外,臣所領各部先達忻州,再往晉陽,都是靺鞨太子啃不下來的骨頭。他又曾往黃河邊溫凌所部指揮,奈何溫凌也不肯全然聽他的。接下來估計幹不思會撲向并州,團團圍我們。」
高雲桐道:「是,臣也是這樣估計,并州兵力不如幹不思,但有城池抵禦,撐上幾個月不成問題。只是光是撐著抵禦,也無法痛擊幹不思,不能把靺鞨人趕出我國的領土。」
他頓了片刻,說:「郭將軍熟悉靺鞨軍的用兵模式,可否請郭將軍在山間先行設伏,誘使幹不思到并州之外時,就找准他的薄弱處好好揍他一揍?」
郭承恩好一會兒沒有說話,開口時道:「臣對并州附近的山脈不太熟悉。《孫子兵法》云:『去國越境而師者,絕地也』,臣一個外人,卻在不熟悉的地方攻打強敵,這不是委派臣及臣的兵卒們去送死麼?」
鳳杞道:「高將軍這個提議,確實有些冒險了。」
郭承恩緊跟著道:「聽說太行義軍倒是在山間靈活機變得很,幹不思的隊伍若萊包圍并州,倒是那些義軍可以憑藉地利的優勢,好好阻擊那些靺鞨的隊伍。」
「對對!」鳳杞道,「這不正是高將軍所擅長的?山間游奕軍本就靈活應變,在幹不思意想不到的時候好好伏擊幾次,他們在城外圍困的日子也就難過了,說不定就退兵了。」
高雲桐好半天沒有說話。
最後依然是郭承恩打著哈哈似的笑聲音:「怎麼,高將軍不聽官家的吩咐麼?」
「仍需再議。」高雲桐最後說到,語氣硬邦邦、冷冰冰的。
「再議就再議吧。」鳳杞一副水平不高、權威不足,只能打圓場、和稀泥的模樣,「不值得為這件小事爭起來,是吧?而且,事緩則圓,事緩則圓。」
郭承恩冷冷地說:「只怕事也不緩了。」
這一趟朝會好容易開完,兩位將軍大概都是氣鼓鼓地離開了。
鳳杞從側邊繞到屏風後那一方小天地里,笑著對母親和妹妹說:「還沒來得及交代計劃,所幸妹妹在,不然我怕孃孃要出來打我了。」
周蓼看他那張面龐,變得黑黑瘦瘦的,眼睛顯得格外大而空洞,眼睫一翣,仿佛兩隻眼睛都陷入了陰影里似的,雖然笑著,眉間仍然是皺著的,眼角竟也有了細細的紋路。周蓼心裡一酸,亦強笑道:「可不,要不是你妹妹拉著,我真要出去扇你了。你們什麼意思呢?要郭承恩放鬆警惕,而自卸甲冑被你固鎖在城裡?而高嘉樹再放出去對付靺鞨?」
鳳杞說:「嘉樹跟我說的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要分散郭承恩的軍隊,打散到不成氣候為止,到時候作為前鋒軍或鎮守縣城的廂軍,都有些用處。當然,為了指揮得動,郭承恩必須看管在并州,免得他出去呼風喚雨、四處投機。」
周蓼說:「郭承恩會上當麼?」
鳳杞說:「已經又賞賜了他一批銀錢、絲帛了,今晚再宴請他一回,酒多時先承諾一個樞密副使,但聽說他自己是屬意太尉之職的,估摸著還得說動說動。」
他又黑又瘦的臉笑起來皺巴巴的,但很真摯:「我放出手段陪他喝花酒,看能再哄住他多少。」那口白牙露出來,挫了挫:「搏這一把又何妨!」
皇帝的晚宴很隆重,並沒有邀請高雲桐,但節度使府的東院裡能聽見歡歌笑語響到三更天。